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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惜清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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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锦瑟随着裴一卿再次回到陆家村,已经又是半个多月以后。舒唛鎷灞癹苏墨携本地官员勘察河道地形未归,好在此时疫情终于得到控制,而短缺的药材也都得到了补充,裴一卿始终凝重的神情至此方才缓和了些许。加上汛期渐过,村民们的屋舍也正式投入新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锦瑟却丝毫没有得到轻松,疫情虽得到控制,疫症患者中没有康复的仍大有人在,因此她每日依旧有大量的事情要做,常常一天下来,只有两个多时辰可以休息。

    这一日照例又是忙到夜深,偏偏还遇上两个无论怎么也不肯安睡的小鬼头,锦瑟哄了许久,终于将他们安顿好,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大屋,被外间风一吹,忽然就异常困倦,仿佛这一个多月来积累的疲累通通袭上来,竟再不能走动一步。

    锦瑟心头叹了口气,顺着墙根坐下来,只想着休息片刻再回去,没想到一坐下,便连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不消片刻便陷入了近乎昏迷的沉睡洎。

    夜间的风本是寒凉的,然而这一夜,她睡梦之中却异常温暖。

    翌日卯时,锦瑟几乎准点醒来,一睁开眼便迅速起身,只想着该熬药了,却在准备梳洗时,才蓦地惊觉自己竟身在一个似曾相识的房间里,方才躺的那张床,温被软枕,根本不是她房中那张冷硬的砖木床。

    再细细一回想,才记起自己昨夜在药庐外睡着的情形,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屦?

    桌上散乱的放着一些折子,并朱砂毛笔,锦瑟心头一跳,上前拣了一本折子打开,果然是京中官员呈给苏墨的折子。

    他回来了?

    她正踌躇,手中的折子还未来得及放下,房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一个多月的亲力亲为,风餐露宿,苏墨黑了,也瘦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见她站在那里,只淡淡道:“醒了。”

    锦瑟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多问,侧身便从他身边走过,准备出去打水梳洗,刚刚踏出房门,却就吓了一跳--苏墨旁边本就是她之前的房间,可是此时此刻,旁边却是一堆坍圮的废墟,她的房间去哪里了?

    “房子那一角坍了,还好你昨夜不在那屋中。”苏墨略略解释了一句。

    锦瑟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手上竟受了伤,见她看过来,便不动声色地负了手。锦瑟微微一顿,点点头之后,这才离开了屋子。

    在药庐一忙就忙到晌午,锦瑟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拣了个馒头,就着茶水填肚子时,庐中光线忽然一黯,有男子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

    久未露面的陆离一见锦瑟就连连惊叫起来:“娘子,月余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外头那些人都吃上了米饭,你怎的还是啃这糙面馒头?”

    “这馒头还剩着,我便随意拣了吃,能填饱肚子就成。”锦瑟骤然见到他,并没有什么重逢的惊喜,吃完馒头之后懒懒解释了一句,这才将他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竟还是一个月前玉面英姿,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

    陆离似乎很是嫌弃她这样的不讲究,抱怨道:“这药庐里全是苦药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呆下来的。”语罢,拉起她的手来打量,便又嫌弃了一番:“熬药熏得手都黄了,你还挺自得其乐。”

    “你不在的时候,我更乐呢。”锦瑟收回手,毫不客气地回道。

    “真是没良心啊。”陆离顷刻间便又是一副西子捧心之状,“亏我昨夜见你那间屋子坍塌,只以为你被埋在里面,当下恨不得将那间屋子都给掀了,将你救出,你却这般对我!”

    锦瑟嘴角微微一抽,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苏墨负伤的手,只淡淡应了一声:“是么?”

    陆离微微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好在我冷静,很快便析出你应该不在里头,不然呐……”他顿了顿,别有深意的望着锦瑟:“摄政王的手,只怕已经废了。”

    锦瑟蓦地朝他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地道:“嗯。”

    陆离还要说什么,锦瑟已经不耐烦地推搡着他往外走:“我又要熬药了,你不是嫌弃这个味道么?快些走吧,别在这里啰嗦,耽误我工夫。”

    当天夜里,锦瑟并没有离开药庐。她住的那间屋子既然已经塌了,那还不若就在这药庐之中安顿,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第二天,裴一卿忽然遣了人来,接手了锦瑟熬药的任务,一时闲下来,锦瑟反倒有些不习惯,在药庐中守了片刻,索性走进大屋,陪那些尚未痊愈的孩子玩耍。

    那些孩子皆由她照顾,又时常在她那里讨到一些零嘴,故而都对锦瑟喜欢得不得了,再加上她各种玩乐法子层出不穷,逗得那些孩子很是开怀。

    苏墨带着几个官员走进这间大屋时,锦瑟正带着几个孩子比赛抓石子,其中一个孩子输了,很是不服气,朝着锦瑟嘟了嘟嘴,锦瑟看他一眼,忽然回了他一个大大的鬼脸,滑稽极了,几个孩子顿时都哄笑起来。

    苏墨身后的几个官员亦都忍俊不禁,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锦瑟蓦然回头,见到门口站着的那几人,立刻便微微红了脸,迅速收拾起石子,将几个孩子送回自己的铺位。

    苏墨等人前来既为探视,也是安抚,关怀问了众人的病情,又在屋中呆了片刻,便又各自有事情忙,待要离去之时,苏墨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锦瑟正呆在屋中最里头的角落,跟一个孩子说话,那孩子缠着锦瑟要她带自己出去玩,锦瑟想了许多的招,都没能将她安抚下来。

    身后蓦地传来一人的脚步声,锦瑟身子微微一僵,愈发低下头来安抚那女孩,刚刚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之中被人握了去。

    锦瑟手心冰凉,苏墨将她握得很紧,微笑了对那女孩道:“锦瑟姐姐很累了,需要休息。你好好养病,明日我让人做了木马,送来给你玩。”

    “真的?”小姑娘几乎立刻就被吸引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

    苏墨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指来,那女孩欢天喜地地与他打了钩钩,这才肯放锦瑟离去。

    而屋中的官员和其他村民,见苏墨握着锦瑟的手没有再松开,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不懂事的小孩子们却纷纷拍手起哄,暧昧地笑。

    锦瑟微微咬了唇,一直随着苏墨走到外面,才低低说了一句:“放手。”

    苏墨却置若罔闻,仍旧握紧她往前走。

    锦瑟刚想用力挣开他,目光却忽然触及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尚未愈合的伤口,身子便禁不住微微一僵。

    她怔忡的片刻,苏墨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他神情依旧很淡,却还是紧握着她的手:“锦瑟,海棠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立刻变了脸色,下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苏墨伸手扣住她下巴,逼着她与自己相视,循循善诱一般:“告诉我,海棠临死前,说了什么?”

    锦瑟被迫看着他眼眸之中的一汪深邃,心头忽然涌起莫名的难过。

    明明她就笃定自己不欠他什么,为何,海棠最在意的人非要是他?

    与他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够多了,从前她尚可勉力将那些纷乱的纠葛划分清楚,可是,自海棠死后,所有的一切忽然又都乱了套。

    锦瑟前所未有的恨起自己来。

    *

    三个月后,京都青州。

    江、汰二省救灾之事终于大局已定,苏墨携一众官员班师回朝,竟得太后携幼帝亲自出城相迎,一时间,东城门成了京中重地。

    “摄政王忠君爱民,为青越朝廷,为天下苍生不辞辛劳,鞠躬尽瘁,终将一场大祸化为无形,哀家在此代天下百姓,向摄政王说声多谢。”

    季太后坐于銮驾之中,率满朝文武候于城门口,又在文物百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虽未下车相迎,却已然给了苏墨最大的尊崇,文物百官皆纷纷下跪:“摄政王忠君爱民,青越朝廷之福,天下苍生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