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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急功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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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3年7月28日,周二。

    一大早,位于曼城湾的南方对岸、后世新泽西半岛的东北部沿海,一座规模不小的“乡村”,即将迎来了一大批“客人”。

    几艘大型机动驳船的身影出现在北面,守候在码头边的德拉瓦雇工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套马拉车。在他们身后,是整整齐齐堆集成山的苜蓿草捆。

    在当地的德拉瓦印第安老人眼里,这些从海湾北面而来客人中,最早的可以上溯到22年前。记忆里,那数百与自己有着相似面孔的外来者神奇地出现在海湾北岸的长岛土地上,从此占据不走,并渐渐占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就是多年之后,数千名仍然没有归化入籍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在华美的最大栖身地。

    部分德拉瓦人的守旧与固执也许并非是一种过错,但在某些穿越众眼里却不能成为放任自流的观点。为了自己“心安理得”一些,五年前,华美国会通过了《殷裔部族社区迁置与保护法案》,十分鲜明地将国内所有不愿意融入华美社会的各印第安部族进行了分批迁徙安置。

    滨州东北部的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宋州西部的佩科特社区保留地、宋州东部的莫西干社区保留地、海州中部的那拿根塞社区保留地……多年过去,十来个印第安部族保留地建立,这些未计入华美国民人口的北美印第安人,数量超过20000人,比已经归化入籍的华美印第安裔国民数量还多。

    保留地范围的限制,让北美印第安人的游猎区域被人为遏制,这些坚持传统的印第安人不得不告别了他们的生活习俗,过上了固定的农耕生活。在保留地里,打猎营生已经大大减少,大片的农田被开拓出来,牲畜养殖也成为日常劳作的主要内容,并定期保持着和华美商人进行商品贸易的老传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生活在社区保留地的德拉瓦男女老少不断减少,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德拉瓦人都选择了离开社区保留地,前往华美城镇生活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殷族社区教育”可谓是功不可没。

    ……

    一位身着华美礼裙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保留地社区某座小坡上,眺望着码头方向。女子大概三十来岁,容貌清秀,看不出准确的年龄。

    在她的四周,是一片片整齐的青绿色苜蓿农场。距离上次收割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但入眼望去,生命力旺盛的苜蓿已然恢复活力,最多再过两个月,又能收获一批。

    后世的研究表明,1000克的苜蓿能提供相当于600克粮食饲料的能量,但亩产却至少十倍于谷物,而且种植技术极为简单。华美国内牲畜养殖业对青饲、青贮与干草饲料的需求数量极为庞大,长期以来,紫花苜蓿都是德拉瓦社区保留地最主要的农业种植作物,并供应着海湾北岸的华美农业重镇泽西市。而苜蓿对土壤的强大改良和肥田效力,又让这里的农场成为整个华美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虽然保留地的牧草经济看起来很单一,但胜在技术门槛很低,通过出售牧草饲料,保留地能换回包括粮食在内的所有华美生活用品。

    今年的苜蓿长势良好,第二茬已经陆续完成收割并进行了青贮处理,加上少量的青玉米秸秆,上万吨的青贮饲料正陆续由前来的华美商人收购,然后再送往泽西市的各个牲畜饲养农场。而保留地饲养的猪牛羊,每个月也有华美小商人前来收购。

    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青壮人口多年来不断下降,田间劳力短缺日益加重。随着牧草种植规模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华美私营农业公司和华美劳力也开始逐渐进入德拉瓦社区保留地,为当地的德拉瓦人提供苜蓿农作服务,甚至直接就参与当地的农场承包。

    如今在中年女子脚下的,这一大片面积超过3000亩的规整苜蓿农场,就已经不属于德拉瓦社区的自营产业,而是某个华美大户在当地承包的私营农场。按照华美大户和当地长老的约定,这片土地将不收取任何承包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出产的四分之一的收益要归社区保留地所有,这种淳朴而简单的合同条款,吸引了不少华美农业投资人。

    成堆成垛的牧草整整齐齐地码在田间,依稀还能看到一些华美农业工人和少数德拉瓦族人带着马拉拖车在田间走动。这里农场面积,放在以前,就要占用掉当地大部分的德拉瓦劳力。而现在华美先进的畜力收割设备,已经不大需要保留地的德拉瓦老少们费心了。

    视线里,搭载着成吨牧草的马车正在朝着码头方向远去,几个德拉瓦小屁孩还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中年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慢慢转过了身。

    “达玛校长!达玛校长!村长叫您赶紧过去!”一个身穿华美服饰的德拉瓦孩子喘着气跑上了小坡,对着中年女子摇晃着小手臂。

    “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哪位老师放你出来的?”达玛脸上的笑意未减,和蔼地抚摸着小孩子的头。

    “听说族长来了,还带了好多人。村长正在和族长说话,学校都停课了!”小孩子的表情很认真,看样子社区里因为某些事终止了一些公共活动。

    “娜答夫人也来了吗?”达玛微微一愣,把头转向了社区居住地的方向。

    ……

    这次抵达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华美船队,规模比人们想象得大了许多,不光包括几艘前来收购搬运农产品的机动驳船,还有一艘华美海警队的巡逻艇。从船上下来的人也不仅仅是普通的华美商人,更多了十几名华美警察和几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男女。

    视线里已经没有了那种木头、夯土或茅草搭建的原始房屋,除了传统的建筑造型,整个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建筑用材基本上都被水泥砖瓦取代。一座最大的砖石大屋里,几个来自曼城的男女正坐在兽皮地毯上,和几个年老的德拉瓦长老进行着气氛略显紧张的交涉。

    “……族长应该为整个部族考虑,我们不可能再搬迁到其他地方。这是当年他们的承诺,娜答大祭司也可以作证吧?”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德拉瓦长老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在座的一位中年华美华裔和一位中年贵妇。

    “老公,村长说得没错,这里经不起折腾了。”中年贵妇有点不忍地嘀咕着,伸手轻轻拽了下丈夫的衣角。

    李想夫妇,大概是这二十多年来,德拉瓦社区保留地里地位最崇高的人物,同时也是名义上德拉瓦部族的领袖和保护人。如今两人已经拥有了六个孩子,长子李殷林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年轻内科医生,今年初迎娶了民政部长霍谦的长女;长女李殷涵也即将出嫁,联姻对象则是总统包子图的养子。

    李想创造了内阁部长二十年任期记录之后,终于在去年国会参议院改选中担任了参议员,而他的妻子娜答,则早早地就放下了一切外部工作,负责整个大家庭的事务。

    几年前的《殷裔部族社区迁置与保护法案》出台,李想夫妇是花费了巨大精力和口舌才说服了各地的部族长老,将宋州一带未归化的德拉瓦人都迁到了这里定居。但现在,在某些人的拾掇下,这片已经成熟的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又要面临一次危机。

    “现在社区保留地土地收归国有,是国会谨慎考虑后的决定。”李想艰难地点着头,“对于本地居住的德拉瓦族人,内阁提供了多个候选地,由大家任意选择,而且新的保留地面积不会比现在小。内阁那边还会按照现有的社区财产,给予额外的土地或货物补偿。”

    “可是……”娜答的脸色有点略微泛白,拉住李想衣角的手使上了劲。

    对于国内某些人打算将这些土生土长的德拉瓦人彻底分解到偏远海外领地的企图,李想在国会上也据理力争过,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华美再怎么想表现出和历史上不同的善意,那些已经开拓出的肥美土地,依然会引起国内的觊觎。

    在某些人眼里,放任这种低效而懒散的原始部族生活,本身就是对华美本土资源的一种极大浪费。

    “会补偿更多的土地和货物吗……”几个老人彼此交流着眼神,仿佛觉得条件还不错。

    “那都有什么地方可选?”一个长老伸长了脖子。

    “嗯,加勒比海外州、南山海外领、印度洋总督区、月山岛海外领……距离越远,补偿越多,最多可达三倍。”李想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了兽皮地毯上,表情有点干涩,“以我的个人建议,巴巴多斯岛比较好,不光土地面积比现在保留地大一倍,还可以拿到双倍的财产补偿。”

    巴巴多斯岛,小安的列斯群岛最东面的岛屿,面积430平方公里,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被英格兰用于抵押国债,只有一座小得可怜的沿海殖民据点。由于英格兰内战导致的国债偿还中断超过六个月,根据爱尔兰战争后双方修订的抵押协议,巴巴多斯岛已经在两个月前被华美加勒比舰队合法占领,上面百多名英格兰移民被幸福地强制迁往南非总督区的金沙港和苏兰港,从而留下一片空白。

    对于这些足不出户的德拉瓦老人来说,这些地名没有一个是熟悉的,至于气候环境和本地有什么不同,距离有多远,就更没有概念了。

    “另外,为保证大家搬迁后的生活,国家将在未来五年不收取任何税收。”见大家都有点心动,李想赶紧趁热打铁。

    “李先生!这是对这里所有人的不公正!政府应该听听更多的声音。”正在此时,一个衣着打扮体面的女性走了进来,朝着李想夫妇行礼。

    “达玛也来了。”娜答赶紧让开一截,脸上的歉意更浓。

    “您刚才所说的地方,这里的人们都没曾体会过。”达玛已经身为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学校的校长,多年来的与时俱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想口中的“未来新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想口中的地名全是在遥远的海外,气候环境和北美截然不同。

    “那里没有任何敌人,冬天都很温暖,而且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国家会继续在那里帮助你们,修建学校、农场……”李想撇了眼达玛和在场脸色再次发生变化的德拉瓦长老们,语气显得很镇定。

    “但那里根本就不是我们熟悉的环境,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从没有经历过没有冬天的生活。政府是要强行赶走大家吗?!共同生活在文明的世界里,不是当初大家说好的吗?”达玛苍白着脸,全身都在颤抖。

    “达玛,李想就是来和大家商量的,如果需要更多补偿,相信国家也会考虑的。”娜答在一边赶紧拉住了达玛的胳膊。

    “族长,是不是我们必须服从?”一位长老似乎弄懂了达玛争辩中的暗示,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是保存部族完整性的唯一方法,我必须为大家的未来负责。”李想斩金截铁的回答。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另一位长老在角落里低声问到。

    望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李想低下了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周可民还在,他是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的!他答应过我的!”达玛一字一句地说完,就走出了长老们开会的大屋,头都不回地朝社区学校走去。

    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当天下午,上千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男女老少就围住了李想夫妇等人的住所,十几个负责保护李想夫妇的警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码头的海警队巡逻艇见情形不妙,赶紧起航朝海湾东北岸的长岛西区而去。

    就在李想夫妇坐在这里和大家商量的时候,在几百公里外的海州,人口最少的那拿根塞人社区保留地,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和国民警备队包围。成片的土砖房屋被蒸汽推土机给铲平,上千男女老少被集结起来分批送往津门港。他们将和部分判决流放的易洛魁印第安战俘一起强制装船,然后运往加勒比州的安提瓜岛。

    安提瓜岛面积280平方公里,和巴布达岛一起在爱尔兰战争后回到华美手里,目前属于华美加勒比州的行政管辖范围。当地的加勒比人早被肃清一空,如今岛上除了早期英格兰人留下的一座人去楼空的殖民村庄遗址,几乎还是一片未做任何开发的处女地。

    ……

    第二天,从首都赶来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和闹事者的交涉失败后,从泽西市和首都调来的两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在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登陆。

    国民警备队直接开进了居民区,将李想夫妇的临时住所保护起来,并强行将一众德拉瓦长老们拘禁在了大屋里。

    更多的社区保留地德拉瓦人涌进了居民区,将200多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几十名军警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在人群的最前面,一位身穿德拉瓦传统服饰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盯着对面黑洞洞的枪口。

    “……再警告一次,所有人马上返回自己的家,不得聚集围堵在这里!”一个军警举着铁皮筒,站在一座水井边大声喊着,四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或军警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大家都散了吧。”在军警的身后,娜答和达玛都在焦急地喊着。

    “不,娜答大祭司,达玛校长。”德拉瓦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歉意地朝着两位身份颇高的女性笑笑,然后把头转向了对面的华裔军警高官,“警官先生,我们很努力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和平相处,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要赶我们走。”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是,哈本,你身为保留地税务官,属于国家公务员,不应该参与组织这种暴力抗法聚会!你应该知道这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华裔军警高官铁青着脸,对着不远的德拉瓦青年露出怒容。

    “大家都是自发的,并没有针对您和族长,没人充满恶意。”被称做哈本的德拉瓦中年人走到一排军警面前,用手摸着其中一支步枪的枪口,面带微笑,“我忠于这个国家,但同样必须保护这里的民众。族长和娜答大祭司,你们不也一直坚持如此吗?”

    似乎是为了呼应哈本的宣言,四周的德拉瓦男人们都发出了高亢的欢呼,并纷纷向前迈步。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们都心里一紧,纷纷后退,手里的武器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哈本,让孩子们都回去!”达玛挤开军警,冲到了哈本面前。

    “达玛校长,难道你忍心看着所有的老人和孩子,被抛弃到那些遥远而陌生的岛上吗?”哈本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国家公务员证,直接丢到了地上,“这和我小时候在学校里学的不一样,和我在陆军服役时学到的也不一样。”

    “这不是驱逐,国家会妥善安置的,哈本。”李想也走了出来,把手搭在了德拉瓦税务官的肩头。

    “妥善安置?这里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为什么就容不下这里的几千人?”哈本后退了一步,慢慢摇头。

    “最后一次警告,马上散开,否则将全部予以逮捕……”华裔军警高官举起了手,一排排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开始上前驱赶。

    “啊!”

    一个国民警备队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一块石头不知道时候从人群里丢出来,直接把这名士兵的脸打了个大开花。

    “驱散他们,逮捕哈本!”

    华裔军警高官愤怒地下达了命令,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一涌而上,直接用枪托朝那些身强力壮的德拉瓦青壮砸去。

    鸣枪示警不可避免,企图肢体反抗的德拉瓦年轻人更是被一一揍翻在地,而那位领头闹事的保留地税务官哈本则被几个国民警备队士兵用武器抵在了墙头无法动弹。

    短短十几秒内,人群发生了极大的混乱,老人、妇女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呼喊,到处都是拥挤碰撞乱跑的人影,不少体弱的人被挤倒在地,任由他人践踏。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德拉瓦青年蜷在地面,老人东倒西歪,和家人挤散的妇女在尖叫,孩子的哭泣此起彼伏。混乱之中,达玛还在声嘶力歇地劝说着身边的军警,而李想夫妇早就被军警们护在了中央。

    一声幼嫩的哭泣声吸引了达玛的注意,只见跑动碰撞的人影之间,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襁褓落在地面,四周是密密麻麻跑动的脚步,每过一秒都有可能导致婴儿被踩死。

    达玛脸色瞬间大变,死命挤开四周的士兵,朝着婴儿襁褓跑去。一个被军警揍翻的德拉瓦青年撞到了达玛的身上,达玛柔弱的身体瞬间倒下。似乎脚踝被人狠狠踩了一下,剧痛之后,达玛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起身了。几秒钟后,达玛还是奋力地朝婴儿襁褓爬去,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又不断被人踢踩着。

    终于将婴儿搂到了怀里,无法起身的达玛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孩子,任由越来越多的人踩中自己。

    “你疯了吗,拉格尔上尉,马上停止这种暴力,他们全是印第安平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针对混乱人群的枪击也出现了,若干抵抗激烈的德拉瓦青年被击伤在地。大屋里,李想朝着面红耳赤的国民警备队指挥官大声呵斥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烂,脸颊还带着一丝擦伤后的血痕。身后的娜答看着屋外哭声惨叫一片的混乱人群,更是两眼无光地瘫坐在地面喃喃自语。

    “我很抱歉,参议员阁下,我想这个时候很难停止下来了,不过我会尽力的……”

    协同国土安全部军警维持秩序的国民警备队欧裔上尉尴尬地连声道歉,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混乱冲突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拾了。

    ……

    几十分钟后,在拉格尔上尉的干预下,这场由冷血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启动的暴力镇压活动才真正停歇下来。以哈本为首的三十多名德拉瓦青年被逮捕,混乱甚至还波及了居民区一侧的农业区,一座大型鸡鸭饲养场不知道被谁趁乱破坏点燃,燃起的大火黑烟遮天蔽日,离舍的鸡鸭飞得到处都是。

    当位于社区保留地中央的广场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丢弃的棍棒石头,撕碎的衣服布料,间或还有几顶漆着国民警备队徽章的钢盔,被践踏而死的平民更是触目惊心。在收起武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的注视下,几十个德拉瓦老人正默默收敛着在场的死者。初略看了下,超过百名保留地的老弱妇孺在这场混乱践踏中死亡。

    在几个军警的保护下,娜答面色苍白地跪在已经气若悬丝的达玛面前,怀里还抱着那个劫后余生的婴儿。

    此时的达玛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身体多处骨折。娜答现在根本不敢轻易碰达玛的身体,只是抱着婴儿一个劲哭。

    达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平静地看着身前的贵妇,以及自己救下的婴儿,嘴角是一丝血痕和若有若无的微笑。

    “达玛,坚持一下,医生快来了。我会向内阁和国会发电报,不让大家迁离了。我保证,国会一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想也蹲到了娜答身边,轻轻握住了达玛的手。

    “族长、娜答夫人,谢谢你们……不过,应该不需要医生了……周可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么我也可以为这里的人们付出我的生命,如果这样可以换来更多的公正和怜悯……”

    轻轻说完几句后,达玛渐渐合上了双眼,嘴角的微笑不曾消散。几秒钟后,娜答嚎啕大哭起来,四周的军警都纷纷低下了头。

    ……

    发生在七月底的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冲突惨案,导致一位颇有社会地位和声望的印第安裔女性去世,在华美国会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达玛的哥哥法提玛,是目前华美国内唯一的一位印第安裔高级技工,也是当初第一批和华裔移民通婚的印第安青年,很多年前已经改名为华提玛,正在国有重型机械公司担任一个项目小主管。

    法提玛和达玛母亲早亡,而父亲也早已在一场由穿越众引发的传染病中离世,如今两兄妹中的妹妹又死于非命,引起了国会两院上下的不胜唏嘘。尤其是达玛曾经的老师,海军司令王铁锤的妻子、常春藤高校校长项薇,听闻消息之后更是当场流下了眼泪。

    达玛这位由穿越众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子,在华美一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在周可民牺牲后,达玛选择了终身不嫁,所以在大部分场合,穿越众们都视达玛为周可民的遗孀,哪怕他们从没有真正生活一起。

    本以为关系最亲密的德拉瓦族会在李想的影响下继续逆来顺受,没想到却产生了如此恶劣的后果。李想爆发出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指责,终于让某些觊觎德拉瓦保留地肥沃土地,打着稳定新占领土地旗号并煽动国会通过迁置法案的议员羞愧难当。

    虽然部族人口更少的一些印第安保留地可以比较轻松地强硬拿下,但对于数量众多、分布范围更广的德拉瓦族来说,强行迁徙就是一种带有潜在危险的激进行为。为了打败北方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华美近二十年来投入了数百万军费并承受了不小的伤亡。即便华美目前在北美已经站稳脚跟,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但任谁也不愿意看到类似弗吉尼亚包哈坦人那样连绵不绝地敌视攻击。

    尤其是如今在华美的国防军或国民警备队里,就算早已停止直接招募印第安裔兵员,但现役官兵里带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士兵数量依然不少,大约占2,这又会影响到军队的稳定。

    包括德拉瓦保留地在内,随着殷族社区教育的持续推广,北美印第安人的归化其实并没有中停。效果是慢了点,但对华美而言,人烟稀少的广袤国土之内,还并不存在和北美印第安人争夺生存空间的你死我活的矛盾。华美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所以这种急功近利的民族政策目前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顾实际情况,自以为“尊重历史规律”东施效颦过了头。

    几天后,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亲自主持下,华美国会为达玛举行了国葬,以彰显她对“殷人归化教育”和国家稳定做出的巨大贡献。

    亲赴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众议院议长张明澄,则正式宣读了国会暂停保留地迁徙的处理态度。滨州的地方议会,也出台了继续降低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税收的三年期地方法案,算是从多个方面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至于那场冲突暴*事件的所谓认真调查,也不过是选谁来当替罪羊的问题。

    达玛,最终安葬在了周可民的墓旁,在她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周可民之妻”几个字,算是彻底了结了这对男女那份穿越时空的凄美情缘。

    达玛临终前救下的那个男婴,经调查,其父母也不幸在冲突中踩踏身亡。经华美高层内部做主,孩子由李想夫妇负责抚养长大,并永久保密。

    婴儿身份定为了周可民和达玛的孩子,取名为周海,长大之后将继承周可民在这个新世界的一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