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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无人欢呼的战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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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矮人强大的攻防能力相比,他们的战术短板非常明显。沉重的辎重和坚固城防极大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力,导致他们在行军的灵活性上大大不如其余的种族。

    就算是在十方监的时候,相同条件下,白婴永远会看见矮人的战术成绩垫底。

    “……如果他们分散作战,则杀伤力不足,容易被包围合歼,如果聚拢在一起,又在奔袭上短板。”

    “矮人的主力回王都了。”

    “放过去,再等。”

    凤唳关的城头上一片寂静,那些从涡流谷奔来驰援王都的矮人主力,一看凤唳关根本就没有动静,愣了许久,警惕地几乎是从凤唳关城头的射程中过去,关口也没有出兵的迹象。

    难道他们被鹏昊骗了?

    这边矮人收到的信息是,佯装在涡流谷被鹏昊部困住,等到妖族以为他们王都空虚的时候,直接杀回来。以王都的守备力量和妖族正面相抗,他们从背后迂回包抄,就能一举歼灭妖族,翦除他们在黄金河域战场的后患。

    领导这支奔袭主力的是议会的副议长,也是一位军事上很有建树的老矮人,认真核对过鹏昊给他们的妖族联盟信件后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才答应了这个计划。

    但事实是,当他们奔回北都时,妖族并没有进攻北都。

    反之,他背后的探马回报,鹏昊掉头直奔黄金河域去了。

    这位副议长开始三尸神乱跳起来……

    不好,非常不好,说不定是那个看起来脑子不好使的兽人小子骗了他们,这封信是伪造的,他是想趁他们回北都的同时夺黄金河域!

    “议长,坏消息,那些可恶的兽人联合了精灵对黄金河域发动了总攻!”

    “换上防军,让他们试试战斧的厉害!”

    ……

    “我猜鹏日天这次玩得大了,先联合矮人坑我们,后联合精灵坑矮人,最后他自己恐怕还有什么阴招坑精灵,连撩三个种族,比我都拉仇恨。”

    “兽人都是很功利性的,不会做无意义的动作,何况鹏日天又很急,坑我们成功后必然会忍不住想对黄金河域下手……如果说北都是心脏,黄金河域就是肺脏,它同样重要。”

    “至于为什么我笃定矮人回王都之后一定不会主动对我们出兵……你的盟友在联盟后背后捅了你一刀,还要挖你的肺,换你你不气急败坏地回头去揍他们?”

    “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他们回来的必然是一支奔袭后的疲军,而矮人不可能再用疲军去出兵对付黄金河域的乱局,所以必须把原本用来应对我们的守军换出去,用疲军来守卫王都,用原本精神饱满的守军去对付兽人和精灵。”

    “然后,就是考验我们硬实力的时候了,怕不怕?”

    都到这一步了,谁怕了?怕了有用吗?

    她就是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一边拖着你走上悬崖去摘那朵胜利之花,一边谈笑间斩断你唯一的退路,就在这样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地方,你忘记了自己是膏粱烧作的瓷一样易碎的贵族,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踩着无数的奴隶被人捧在高墙软卧当中的人上人,你只想走着她给你开辟的路,把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蒙昧都抛在身后,不顾一切地披甲上阵。

    而她深切地知道,这片悬崖上的每一个脚印,都在撼动整个世界。

    ……

    这是一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它就在天色离变蓝还差一点的时候,就连这个季节最精神的夜莺都昏昏欲睡时,战火就烧上了城墙。

    矮人的疲军想不到,就在他们认为那些妖族将会因禹都那些贵族的制约龟缩不出时,战争已然雷霆般打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所有从梦中惊醒的矮人都在这样问。

    尽管听说过那些妖族打下了一个外关口和一个郡,他们仍然不以为然,因为对方除了冲突,几乎没有杀掉一个军官,最后就算被俘虏的军官也被无条件地放回了北都。

    这难道不是妖族一贯的软弱吗?他们没有那个胆量正式宣战,他们承受不起矮人的怒火。

    所以矮人们依旧把重点放在了他们流淌着可爱的黄金的那条河流上,那里才是他们为之肉疼的所在。

    可现在不一样,喊杀声响起的时候,矮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的妖族,情势似乎不太一样了。

    北都和周围的郡城就像一个同心圆被劈作两半,北都就是那个圆心,而凤唳关虽然在三环之外,实际上直线进攻的路线并不长。

    何况还有那些落草为寇的妖民,常年流浪在这片北疆的大地上,他们精通最隐秘便捷的道路。

    “杀了他们,把我们的风弩架上城墙!”

    北都王城前的第二线,也就是天殒关的城头上,指挥官在疯狂地咆哮——他感到恐慌,几乎是在他放目所及的整片原野上,都是攒动的如同死神一样的妖族大军。

    让他几乎想起了长辈讲起过去的事时,直面‘王朝时代’的恐慌。

    “你们在磨什么!难道你们以为他们是来救你们的吗?士兵们听好了,如果那些奴隶动作慢一步,就把他们扔下城墙!”

    指挥官狠狠地抽着旁边的一个地妖奴隶,见他动作慢了,用镶着铁皮的靴尖狠狠地把他踹到地上,自己亲自上去把□□架好,眼里闪烁着猩红的光——

    “让你们尝尝风弩的厉害——呃!”

    “大人小心!”

    指挥官只觉得背后沉了沉,随即脖侧一凉……他一瞬间几乎感觉不到痛,捂着脖子倒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被矮人的重剑砍倒在地的那个地妖奴隶。

    这个骨瘦如柴的妖,拿着一块看起来磨了很多年的铁片,向他笑着。

    “你们的报应来了……母亲,囡囡,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们了。”

    同样的情景,在妖族大军同时进攻的所有城池上演——

    “……先卸防城弩!漂亮,对,不必纠缠于城门,嗯?城门已经捣开了,竟然这么快?!”

    白婴的分兵大致分为两处,主力由她带领,先从北都西南方切入,直接断开所有的联动兵力,而进攻的势头竟然比她想象得顺利多了。

    直到城内烽烟四起,宣告着城池已经拿下的烟火,她带着后军走进天殒关中,脸上本来欣慰的微笑像是被最寒冷的冰海冻结一般凝固。

    死的最多的,不是矮人,不是她麾下的士兵……

    城墙内的火焰里,堆满了一些褴褛如乞丐的身影,他们往往是七八个断手断脚的,用指甲,用牙齿,生生杀死一个健壮的矮人士兵。

    原来,是这样的‘顺利’。

    没人欢呼。

    “清点伤亡,余下的,按原命令,半个时辰内,随我北出天殒关。”

    其实直到多年后虞昙在记载这战火纷飞的一年所发生的种种时,还记得白婴接下来所说的……那大概是他听过的,白婴说过的最漂亮的话。

    这个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女人,从那些穿着铠甲的、穿着皮甲的,甚至破衣烂衫的军队中走过,声音坚定且清亮——

    “我不能保证都把你们活着带回来,我只能用我的生命发誓,每一位战士的血,都将是浇筑胜利之碑的一部分。我们是复仇者,亦将是胜者。”

    虞昙不禁看向身后的军队,他们中的大部分目光都在看着队列前这个身形还略显单薄的女子……恍惚间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他们有的是生活单调的驻军,有的是亡国的流浪佣兵,有的是热血上头的农夫,有的是落草为寇的盗匪……就是这样拉拉杂杂的一群,也是血统杂糅的一群地妖,好像找到了信仰。

    就是那种叫信仰的东西,不是权势、利益,甚至于‘和平的愿景’所能取代的,它来源于胜利,来源于对被压迫者的拯救与解放,来源于几乎是这里最弱小的地妖也能看得到的——‘历史的笔正握在他们手掌中’这样的事实。

    人群依旧沉默,他们知道,再不需要更多的华丽辞藻来誓师了。

    而就在这之后,虞昙看见他们的统帅者,在城墙的阴影里,在那些死去的,复仇的妖族平民里,屈膝下跪。

    她没有哭,而是用手一个个地掩却那些死去民众疯狂的双眼,不停地用温柔的话语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

    “王,我们沿线有四个郡和两个关口都发生了暴民叛乱!那些暴民从地窖里跑出来,在城内烧毁我们的军械!”

    “我们的士兵呢?!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恐怕是的,王,他们本来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妖族都是些疯狂的家伙。”

    比起雪片般飞来的妖族进攻的战报,乌尔王更惊怒于暴民叛乱……尤其是在战争时期的暴民,简直就是致命的一击。

    往年不是没有暴民叛乱,都是因为矿奴活不下去才爆发的叛乱。早知如此,他当年就应该铁腕推行矿奴改革,至少给那些矿奴一丝希望,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前线刚走没多久的军队呢?”

    “他们刚和黄金河域的精灵交上火,想要摆脱精灵的纠缠恐怕还需要半天时间!”

    “没关系,北都的防御是第一,如果不出乱子的话……”

    说到这,乌尔王的脸色忽然青白交加,用一种恐惧之极的颤抖声调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的北都内……有多少矿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