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 凤倾天阑 > 第八章 回京

第八章 回京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续南明

一秒记住【乐文小说网 www.lewen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混在护卫队伍里,远远瞧着容楚下车,一群大燕王公贵族们过来寒暄。容楚八面玲珑谈笑生风模样,一路和人寒暄。

    太史阑瞧见最先带领百官迎上去的是一个高个子青年,眉目俊朗,神情庄重,衣着也是最适合这样场合的礼服,连笑容都是似乎经过尺子测量过的,属于皇家风格的最合适的弧度。

    这位大概就是那位总揽朝政,未来皇帝的纳兰君让了。

    太史阑的第一印象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除非另有契机,有人给他洗脑,否则定然是个皇家规矩熏陶出来的中规中矩小顽固。

    随即便看见沈相,不爱穿官服的雪里白狐,这种场合还是华丽的宽袍大袖,和别人有些格格不入,奇的是他这么藐视规矩,那个最规矩的纳兰君让却好像没看见。

    沈相还是那种慵懒又神秘的笑意,抄着袖子立在一边,并不上前,和容楚遥遥地打了个招呼。两人远远对望一笑的眼神,令太史阑觉得就好像看见一对抢食的狐狸。

    一个少年走了过来,步伐轻快,年纪也比其余人要轻些,着一身紫罗王袍紫金冠,看样子是大燕王族,还是地位不低的那种,老远就和容楚打招呼,“国公来得好早,看样子对我大燕军威很感兴趣?”

    “那是。”容楚对这少年态度也要客气些,笑道,“燕军三大营今天据说都会亮相,在下怎么舍得不见识见识?”

    “那三群饭桶。”那少年撇一撇嘴,眼眸亮亮的,“也值得国公称赞?”

    “哦?”容楚眯着眼睛,“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那倒也未必。”少年笑得神秘,“今日定有惊喜于你。”

    太史阑听不见两人对话,不过瞧着容楚还和他多说了几句,以及这人装扮,也便确定这大概就是冀北成王的继承人纳兰述了。

    想不到是这样一个阳光明丽的少年。

    太史阑瞧着他倒觉得亲切,眉眼气韵间总有种熟悉感。忽然便想起死党中年纪最小的君珂,笑起来的时候,也和这少年一样,让人从心底暖了起来。

    想到死党们,她微微皱了皱眉。这天下太大了,而她也太忙了,命运给她的是不间断的狂风骤雨,她疲于应付,竟然一直没有空闲去寻找她们。

    等到景泰蓝顺利夺权,她不用再时时面对生死威胁时,再专心去寻找她们吧。

    最近听力和说话都不太方便,太史阑也懒懒的,瞧着那场地是开放的,前后护卫十分严密,大燕皇族和容楚紧挨着,实在没可能使什么手脚,也便放心,从人群中悄悄撤走。

    她回去的时候抄近路,路过城门,正看见城门口有大队士兵进来。

    太史阑随容楚逛遍了燕京,参观过三大军营,自然也知道三大军营的制式装扮是怎样的,此刻看见这一群黑色和金色劲装相间的士兵,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家,不禁来了兴趣,停马瞧着。

    这一瞧兴趣更大——大燕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群出色的军队?

    这些黑金二色的军队,衣着装扮远不如三大营威风气派,用的武器也看出很一般,但不同的是气势。

    这群人军容鲜亮,腰背挺直,昂然而来,虽然还没走上练武场接受检阅,还在喧嚣纷杂的城门口,但此刻便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神情庄肃,步伐整齐如机器。上万人踏出踏下,重重一声,地面烟尘被震得四处飞散。

    日光照亮他们的衣甲,用的是普通黑布,却镶了华丽的金色飞云锦的边,顿时色彩提亮得鲜明,一眼看过去,像滔滔黑浪之上射出金光万道。

    太史阑自己带兵,一向很注重气势,她觉得气势是军人之魂,士兵穿着再硬的铁甲,用着再好的武器,如果没有气势,那都不过是纸扎的架子。

    所以此刻她眼带赞赏,觉得之前看见的所谓最精英的大燕三大营,和这军队比起来实在不够看,强的不过是外表而已。

    大燕还有这样的军队,这是他们藏起来的秘密武器?太史阑觉得,似乎有必要和容楚讨论下。

    此刻四面兵丁百姓噤声凛然,在这样的军队面前,人人自然安静。太史阑发现,那些百姓和士兵脸上表情,除了凛然之外,似乎还有震惊,好像眼前的一切,多么让人不能接受一样。

    她忍不住也有些好奇,停在路边多看了一会,这支军队似乎也是往武德门方向去的,但是为什么没听说过?

    前头军队已经走过街道,太史阑没有看见他们的旗帜。

    她还等在路边,是因为眼看队伍也要走完了,说不定能看见最后押阵的这支军队的首领,她是军人,对打造这样军队的军官自然有兴趣。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抬头。

    她看见一只信鸽从天际飞过,日光下隐约脚爪上有黄光一闪。太史阑认出这是属于容楚龙魂卫的信鸽标记。而且是最高等级的一种。

    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来了?

    太史阑随即便想到了自己今天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安,再也无心看热闹,一拍马飞速离开。

    她这里离开城门口,片刻,军队进城完毕,一个黑衣少女从打开的城门背后闪出来。

    那少女十六七岁,面容清丽,鼻尖儿似玉珠一般亮而莹润。她得意洋洋看看自己的队伍,笑吟吟地道:“儿郎们,向武德门进发!”

    “向武德门进发!”

    黑衣少女轻快地跃上马,往武德门方向去,和太史阑的方向,背道而驰。

    ==

    太史阑快马赶回会馆,眼看着信鸽也落入了院中,过了一会,便见周七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小钢筒。

    周七打开钢筒,将信笺交给她,太史阑匆匆一扫,皱起眉头。

    信是章凝写来的,用的是他和太史阑容楚通信的专门密语,写得语焉不详,只说最近得了个要紧消息,怕是对陛下不利,如今太后迟迟不生,朝中传言各种各样,有说这孩子不祥的,也有表示怀疑的,但更多的说这才是真命天子,说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统一大陆的帝王,传说他娘就怀了他近十一个月。尤其以后一种传说居多,也不知道是谁散布出来的,如今宫内外气氛紧张,希望国公如果此间事了,尽快回国,以做万一准备云云。

    又说怀孕超期可生圣人实在是荒诞之说,但如今超期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但这个孩子当初怀上是经过太医院证明的,彤史也有记载,是在先帝还没驾崩时便已经承认的孩子,所以现在也没法说些别的。

    章凝语气尽量和缓,玩笑般地说朝中流言,太史阑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这流言来意不善!再说这样的流言,怎么能传到三公耳中?

    她想了想,命人去收拾行李便要走,周七拦住了她,“太史大人,你又要甩下我家主子跑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他会很不好办?”

    太史阑皱皱眉,一转身又奔下楼,当即去棚子里牵马,再次直奔武德门。

    还是把容楚抓回来商量下吧。

    武德门四面有守卫,不过她也有容楚守卫的牌子,很顺利进入场中,她最近和容楚到处厮打,普通大燕官员倒也大多知道她,晓得这是南齐大公的暴龙侍卫,在查过她身上没有武器之后,一路放行她到了台下。

    此刻她察觉台上台下似有骚动,台上贵人们都仰着脖子不知道在干嘛,容楚不在座位上,正在台上边缘,和大燕皇太孙拉拉扯扯。

    太史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演戏?

    她也没看台上人,更没看台侧背对这边的人,伸手在地下一捞一拽,容楚拖得长长的衣袍角顿时被他捞在手里,她恶狠狠一扯,容楚向后一跌,生生被他拽了回去。

    容楚一回身,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明白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必然有事,立即青着脸跳起来,一脚就踹了出去,“你来干什么?不许你来,你敢来?”

    太史阑默不作声挥拳就打,两人第N次厮打在一起,然后……

    然后没多久,变成肉搏战,相拥厮打着滚到台后面去了……

    容楚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记和大燕皇帝喊话,“这云雷不错——介绍我认识——”早被太史阑一把扯上了马,做手势,“走!”

    两人在台后迅速上马驰出,大燕兵部和礼部的官员都追之不及。

    身后,云雷军的表演,和那个少女回头的笑靥,被远远抛下……

    ==

    太史阑自然不知道刹那错失,有些事仿佛命定,不在那个时辰,那怎么也遇不着。

    她急急拖着容楚回去,将那密信给他瞧了,容楚认认真真看完,将密信递在火上烧了,才道:“看样子真要赶紧回去了。”

    太史阑读他唇型,也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摇摇头。

    “我确实没法立即离开。”容楚叹口气,“我就算今天请辞,大燕也要到明天才能有反应,然后举行欢送宴会,要送上两次,再由大燕礼部慢慢送出燕京,真正能快马赶路,最起码也要到四天之后。”

    这已经是最快的流程,太史阑也知道容楚作为一国出使的主使,没法说走就走,她伸手点了点她自己。

    容楚思索了一下,唤来周七。

    “三件事。”他道,“第一,回报朝中出使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了将喜讯尽早上报朝廷,也让太后娘娘欢喜欢喜,现在特派观风使太史阑先一步回京回报。”

    “第二,由三公上奏,表明太史阑还是参加了使节队伍,并切实履行了护卫的职责,挫败了大燕欲图暗害使节的阴谋,按例也应叙功,请求调离西凌,至丽京任职。”

    “第三,”他唇角现出一抹冷笑,“太后娘娘的产期既然已经延后,既然她打定主意要生一个怀胎十一月的天命龙子,连百姓言论都控制住了,理由也找好了,那就不妨让她再延后些,或者怀胎十二月也是可以的。”

    周七瞠目看他。

    容楚神色淡淡的,眉目间却生出霜一般的冷,“她不是要迟生么?那就再迟点。想办法给她下点药,让她这个了不起的天命龙子,再多孵上几天!”

    周七听见那个“孵”字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最后几句,每个字都带杀气!

    “这样太史阑可以以出使之功,直接回丽京,并有理由请求入宫,向太后面陈出使事务办理情况,相信三公会予以配合。”容楚微微一叹,“太史阑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接近宗政惠了……”

    周七领命而去,容楚将自己的打算写给太史阑看,太史阑默默瞧着,抿着唇。

    她不抬头,不想让容楚看见自己脸部软化的线条。

    其实此刻她心更软。

    这个男人,知道她的一切心思,知道她要做的事,他不阻拦,不反对,不以男子之尊强硬地阻止她冲动,只是默默立刻为她安排好前路,让她前行的路能平顺些,再平顺些。

    他知道她要回京,就让她立即单身回京。

    他知道她需要回京的借口,就为她想办法调换职位。

    他知道她还需要能够接近宗政惠的借口,干脆连“提前回京报喜”这种无耻借口都提出来了。

    她原先还想着他不放她,她就偷偷走,不能进京就悄悄进,不能接近宫廷就混进去,反正无论怎样冒险,她都要去的。

    现在……

    她微微叹息一声,抬起头,给他一个明亮的微笑。

    她很少笑,尤其最近更是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此刻这般云破月开的一笑,他霍然邂逅,震动得满目惊艳。

    就在他微微恍惚一瞬间,她忽然踮起脚,抱住他脖子,凑上唇,轻轻一吻。

    当真是轻轻一吻,不是前几日那恶狠狠鸟啄般的一啾,是春花绽放,是烟雨迷离,是风过水岸,是人间一切柔软、体贴、理解和感激。

    她的馨香,一霎透骨。

    随即她轻轻放开他,做了个“保重,快回”手势,一转身毫不犹豫,蹬蹬下楼。

    容楚犹自在阁楼光影里发怔。

    为这一刻她突如其来的一吻。

    忽然想起,世人不明白他如何就喜欢了那个女杀神,他想他们一定不懂,女杀神只为相爱的那个人展现温柔的那一刻,是如何的美到醉人。

    容楚微笑坐下去,抱着臂,在午后的日光里,笑容也如春风沉醉。

    而此刻马蹄如雨急响,女子的衣袂如铁割裂冬日的风,一霎而过。

    向着,丽京!

    ==

    “据我国潜伏在南齐的探子回报,南齐近日传出秘密流言,称太史阑身负天授之能,经大神通者推算为破军天下之命,所经之处横扫诸国,是南齐将来依仗要夺取周边诸国的绝大杀器。太史阑兴则南齐兴,南齐兴,则诸国亡。”

    崇仁宫书房内,大燕皇太孙正展开一封加了皇室绝密标记的文书,细细读上面的字。

    年轻而沉稳的皇太孙,读得很慢,像要将那些字反复咀嚼,品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末了他冷笑一声,将文书往桌上一按,道:“荒唐!”也不知道是说这段话荒唐,还是说慎重传达给他这份文书的人荒唐。

    幕僚们屏息凝神,不敢对此发表意见。

    “朝局文恬武嬉,藩地尾大不掉,国内有那许多未及整肃的事,居然还有闲心操心南齐的一些无稽的市井流言。”纳兰君让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不觉得这种流言一听就很假很虚幻?一个人能令天下亡?你们听过这种事?”

    幕僚低声道:“太孙,这是陛下转来的。陛下既然转来,自然是……”

    纳兰君让叹息一声。心里想着年纪大了的人,总是爱相信这些虚幻飘渺的预言的。

    “就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另一位幕僚道,“太史阑虽然在南齐风生水起,升迁迅速,但似乎并不得南齐统治者看重。她际遇超常,其实原本可以获得更高的权位,但南齐朝廷似乎有意在贬抑她,并没有让她领过全功,连她带领南齐天授者获得天授大比胜利,使南齐静海城免于被割让,这样的大功至今都还没赏,实在看不出南齐有哪里把她当杀器了。”

    “这话也难说,”另一人反驳,“也许这正是因为南齐看重太史阑,想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太早置身于风口浪尖,略放一放以待成长,或者留一点进步余地。”

    “我看你是高看南齐统治者了,历来朝廷都不允许女性占据高位,你看我朝君珂,武状元得来何等艰难?南齐凭什么例外?”

    “那也未必,你别忘记南齐目前最高统治者其实是那位太后,女性已经占据了最高位置。”

    “正是因为女性占据最高位置……”

    纳兰君让忽然手一按,众人立即闭嘴,眼看太孙面沉如水,才想起刚才争论激烈,似乎犯了忌讳。

    犯了某种叫做“君珂”的忌讳。

    众人讪讪低头。纳兰君让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平静,“不必争论。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陛下既然把这信转给我,我就不能等闲视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当下就有一件大事要处理,这些对他国人士斩草除根之事,不宜动作过大。”

    “是。”一位幕僚忽然道,“对了,咱们讨论这么久,可是太史阑根本没来大燕啊,她据说还在齐燕边界等候出使队伍回归,咱们总不能到南齐境内去杀人吧?”

    “不……”纳兰君让起身,颀长的身影投射在身后斑斓的大燕舆图上,“她来了。”

    众人一惊。

    “殿下……何出此言?”

    “我们查过南齐的出使组成队伍,除了容楚护卫和翊卫外,还有一个二五营的组成,不过那是太史阑的亲信队伍,只跟随太史阑,而这批人,进了大燕。”

    “那么……”

    “太史阑应该有改装混入队伍中,只是不确定到底是谁,又不能随便出手打草惊蛇。”纳兰君让道,“我们怀疑过他们队伍里那个黑脸少年,又觉得那个浓眉哑巴少年性格行事和太史阑很像,但那哑巴少年作风太高调,太史阑既然改装而来,按说应该努力改装自己,不至于如此高调,但是很难说她就是把握了我们的这个心理,来个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幕僚们两眼转出糊涂的漩涡……高层们的心思太复杂了,太复杂的人就喜欢将事情想得复杂,不肯相信一些简单的结果,反而得不出最直接的结论。

    太史阑就是把握住这些常年在阴谋中打滚的大佬的心理——你觉得我既然改装而来,就不该高调,我偏偏高调,真真假假,你信不信?

    换成君珂肯定是——那个哑巴少年就是太史阑嘛!瞧那和传说中一模一样的作风!

    不过换成沈梦沉等人,那就一想再想,上想下想,转了弯地想,然后没有结果。

    众人正讨论着到底哪个是太史阑,以及确定了如何对太史阑下手又不惊动整个出使队伍,如何不留下任何把柄利落地解决这件事,忽然门又被敲响,进来一个护卫,递上一封加密的紧急文书。

    纳兰君让拆开一瞧,眉头耸动,“出使队伍有人趁夜离开!”

    众人都一惊。

    “离开的必然是太史阑!”纳兰君让道,“据闻南齐太后近期要临产,此刻离开出使队伍急速赶回南齐的,必是太史阑无疑!”

    众人都兴奋起来——刚在愁怎么才能让太史阑脱离队伍,好不动声色地解决她,她竟然自己离开了!

    这下她悄然而去,在大燕土地上赶路,出个什么意外,太容易了!

    要知道出使队伍里对大燕没有报上太史阑的名字,太史阑等于“不在”出使队伍里,她的离开也是秘密的,大燕方“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她出事,大燕方没有任何责任,完全可以推得干净,南齐也没什么话好说。

    大燕方喜从天降——真是瞌睡迎来软枕头。

    “通知九蒙旗营密营出动!”纳兰君让沉声道,“截杀只可一次,引起对方警惕后不可能再成功,所以务必选择好地形,做好计划,秘密出动,务必一击便中!”

    “是!”

    脚步声迅速离去,纳兰君让缓缓转身,在身后舆图上做了个标记,那是一条自大燕往南齐去最近的路。

    烛光打在年轻的皇太孙的脸上,男子眸光深沉,背影岿然。

    “太史阑,截杀只有一次,就看你能不能逃过!”

    ==

    “大人,从大燕回南齐,最稳妥的是一半水路一半陆路,先顺水南下过大燕南方三藩,再从大阜走官道……”火虎在地图上给太史阑画出一条七拐八弯歪歪扭扭的长路,“大概要走半个月。”

    “我要最快的路。”

    “最快的路自然是直线,是穿鲁南西北部而过,如果以我们的脚力,最快几天便可出大燕境,”火虎用指甲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短短的线,正是大燕和南齐理论上最近的距离,“但事实上那里没有路,只有一条昔日大燕商人秘密走私的穿山道,那里生存着很多来历不明的民族,一路地形险恶,多是穷山恶水,至今还有盗匪无数,十分危险……”

    “那就走这条道。”

    “是。”

    太史阑眯眼看着前方火红的夕阳,长吁了一口气。

    她已经顺利离京,没有发生任何波折,容楚让她带走了二五营所有人和龙魂卫一批精锐,还想再拨人给她,她拒绝了,人带得太多也会很显眼。

    容楚自然明白这道理,只是终究不放心。太史阑却认为,大燕知道不知道她在出使队伍中还难说,就算猜到,到底是哪个也还难说,如今这种情形,她太史阑又不是什么对大燕有绝大威胁的绝世名将,大燕实在不必费神费力不惜惹麻烦去杀她,大燕连容楚都没继续下手,又怎么会拼命对付她?

    这个道理容楚也赞成,这才是人之常情,大燕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同意太史阑带少数人不着痕迹地离开,只是叮嘱尽量不要走太险太偏僻的路。

    不过他知道这也是白叮嘱,某个女人不会听的。

    太史阑现在只想快点回南齐,走官道大路一则慢,二则她也不认为官道就安全,真要发生危险,哪里都可以。

    她让火虎打听道路后立即策马南下,走鲁南那条道,她选的马都是好马,日行数百里,一日夜之间,已经到了鲁南西北那条在走私商人口中被称为“香河”的路。

    香河不是河,是那条从崇山峻岭中过,弯弯曲曲如河一般的八百里长路的统称。此地接近闽国,炎热干旱,作物不生,只产香料和甜果,大燕人却不喜欢用香料,无以为生的当地人便自主经商,将香料通过这条道路,千里迢迢运往别国,手挑肩扛,马驴铃响,洒下一路浓香,久而久之,便称这路为香河。

    当然,这是美妙的说法,香河另外还有一层寓意——这不是普通的路,这是暗藏无数危险的滔滔大河,在河底隐藏无数暗礁,埋葬无数冤魂。

    太史阑听说这个传说,不过唇角一扯。香河成鬼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利益就有纷争,有运货的就有拦路打劫的。

    不过这条道虽然在传说中很有名,真正知道的却不多,此地住的汉人很少,是一个叫做“恰哈”民族的聚居地,房屋也是村寨式的,火虎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有些人还面带警惕。太史阑瞧着,开始觉得这样直接问不行,保不准人家以为他们是打击走私的官家人。

    好在队伍里还有个花寻欢,带五越血统的花寻欢,本身也是异族,她微微有些异常的发色,以及比常人要深一些的轮廓,倒和恰哈族的人有些近似,人家瞧着她亲切,花寻欢性子又爽快讨喜,没多久居然和寨子里一个小姑娘混熟了,人家邀请她到家里去住。

    太史阑打听了,这家人只有这个小姑娘和她奶奶,男子都出门“走货”去了,所谓走货想来便是走私,本地男子多半出门经商,寨子中自有一支专门轮班留下来的护卫队,保护这些老弱妇孺,寻常汉人不得邀请根本进不来。

    托赖花寻欢的亲和力,太史阑等人得以进入寨子住宿,至于其余的护卫,就留在寨子外露宿,太史阑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未必讨喜,走在人群之后,让花寻欢史小翠去和人家兜搭。花寻欢送上一些路上购买的小玩意儿,立即获得了对方的热情邀请。

    小姑娘的家比寻常村民大些,一进屋子太史阑就闻见浓重的香料味道,整间屋子黑沉沉,香气幽幽,四壁也涂满了香料,以至于温暖如春。壁上四面都有各色神像,多半彩衣裸足,但都没有头颅,神像边垂挂着各色彩幡以及铜鼓铜钹各种乐器。

    太史阑觉得这屋子里充满了神婆的诡异气息,让花寻欢去试探打听一下,也不知道言语不通的花寻欢如何和那小姑娘沟通的,过一会儿史小翠笑嘻嘻地过来道:“大人你真神了,你猜得一点也不错,这老婆子就是本地神婆,据说会请一种无头神,可解天下一切疑难,哈,吹得好大牛皮。”

    花寻欢过来,拍了一下她脑袋,道:“你小点声!深山里有些传说和神灵确实神异,你可以不信,但不可亵渎。不过我瞧着这个种族,倒不像大燕人,印象中大燕似乎异族不多,别不是其他国家战乱迁徙过来的吧?”

    太史阑就着火塘里朦胧的火光打量,也觉得对方看来不像大燕人,不过这也正常,或者人种有异,国家动荡导致的民族迁徙,从古到今都没少过。

    老妇人坐在一个深黑的垫子上,在火塘里烤苞米,招呼她们过来吃,太史阑坐过去的时候,一直眼睛似睁非睁的老妇人,忽然睁开眼认真看了她一眼。随即招手让她过去。

    太史阑坐过去,那老妇人用手摸她的唇,太史阑一向讨厌陌生人的碰触,正要避开,忽然心中一动,垂下眼,看那老妇人青筋毕露的苍黑的手,在自己唇上缓缓抚过。

    随即那老妇人又摸了摸她耳后,喉咙咯地一响,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那音节听起来空旷而遥远,像某种神秘的咒语。

    太史阑觉得这音节听起来隐隐有几分熟悉,却不知道是什么,她看老妇人摸的正是她的唇和耳,不禁心中一动——难道老妇人也看出了她目前的半聋哑状态?

    她想起深山异族多神异,莫非这神婆有解决的办法?

    太史阑心中一喜,虽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聋哑状态在慢慢好转,但毕竟一日没解开,一日就是一个心事,万一到了丽京还没解开,到时候必然有很多不方便,别的不说,她一个哑巴,如何“向太后面陈出使事务”?

    那神婆眯着眼,咕哝着什么,手指在太史阑身上缓缓摸过,苍老的脸上神情变幻,似乎忽喜忽惊忽疑惑,不能确定自己的感受一样。

    此刻众人都发觉诡异,停止吃东西,屏息凝神瞧着神婆和太史阑,花寻欢一半手势一半语言地问那小姑娘,“你奶奶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孩子睁大眼睛,“奶奶好像也很疑惑,一会儿说朋友一会儿说陌生人的……”

    忽然那神婆触及太史阑心脏部位,浑身一震,眼睛一睁,眼睛里刹那间神光四射,刺得太史阑都险些闭上眼睛。

    随即那神婆一声大喝,喝声里充满紧张和怒气,苍老的手掌重重拍在地面,开始狂然大呼。

    众人惊得跳起,火虎已经冲上来一把拉走太史阑,道:“保护大人!”一边警惕地向后退去。

    那小姑娘也惊恐地向前扑去,大叫:“敌人!敌人!”

    她这话别人没懂,花寻欢却懂了,厉声道:“我们不是敌人!误会!误会!”

    但神婆狂呼不绝,惊动了其余人,四面屋子里都有人冲过来,将屋子包围,随即寨子中的护卫队也赶了过来,都带着武器,其中一人居然有一支南洋来的简易火枪。

    寨子中的人都在听神婆狂呼,神色渐渐由惊诧转为疑惑和不安,最后又转为愤怒,那当先扛着火枪的少年,干脆将枪平端上肩膀,咔地一下拉开了枪匣!

    ------题外话------

    搓手,回京斗妖婆斗公婆鸟。第三卷得琢磨琢磨。

    这个月月票不给力啊,天冷了,看书的人少了,大家的兜兜都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