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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进一步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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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母亲,毛东的脸上出现了愧疚和惋惜。

    “我妈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我父亲,她只读过几年的书,更多的时候只知道给我们一家人做饭,缝衣服,干干粗活。”

    毛东的母亲王翠秀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家里出了事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不晓得要去城里报案,她拿着乡镇上给的一点点补助,就带着毛东和毛北继续守着二间破瓦房子度日如年地过了一年。

    毛东上初三的时候毛北已经去了城里打工,乡里说要拆房盖楼,毛东的几个叔叔就看王翠琴是个寡妇又没有文化,欺负她要把几间破房子的钱给独吞。房子是毛东爷爷留下的,当时说是要留给毛福山,可又没留下字据,毛东叔叔们就觉得房子属于老人,几个孩子都有继承权,于是你一下我一下就把拆房子的钱给分了。

    王翠琴带着毛北去乡里找,可惜房产证写的名字就是老人的,当时毛东的爷爷还没过世,瘫在床上生活无法自理,是几个孩子轮流伺候,最后,王翠琴只象征性拿到了几千块钱。

    王翠秀只得认命。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毛东拿着成绩单风风火火从离家几公里的学校跑回家,为的就是告诉母亲好消息,可不料,回到家看见的居然是母亲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尸体。王翠秀扛不住艰苦的生活,她因为没有守住亡夫留下来的房子而自责,最后投河自尽。

    “这些人简直是坏透了!”梁桔气不过攥紧被角痛骂几句。

    她怜惜地看着他,看他眉间蹙起的一道道褶皱,想伸手替他抚平。

    “后来,我就跟我哥一起把我妈的后事办了。”

    毛东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烟头有了红色火星,开始慢慢燃起。

    毛东跟毛北在家里守了三天三夜,直到看着母亲的遗体活化入土。那三天,除了刚回家看到母亲尸体时嚎啕大哭之外,毛东几乎都未有掉一滴眼泪。将母亲的后事办好后,毛北要回城里打工,就跟毛东商量,要带他去城里读书。

    毛东跑到家里门前的一座小山坡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毛北,他不想读书了,想跟哥哥一样去城里一起打工,结果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毛北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毛北说:“爸妈在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咱哥俩将来能有出息,我不是读书的料念书也是浪费钱,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聪明,只要你用功成绩肯定都是排在前几名。现在咱妈刚没了,你就跑来跟我说你不想读书了!”毛北让毛东在父母的坟前跪了整整一天,没几日,他就拿着所有的积蓄带着毛东去了城里。

    当时,毛北打工当木匠,自己攒了点小钱,他为了能让毛东不用每天做几个小时的公交车往返于学校和他干活工地的宿舍,毛北用自己的积蓄在三十二中学附近租了一间小平房。毛东可以不用再起早贪黑上学了,可毛北每天早上四点就得起来把一天的饭菜都做好,然后自己随便对付两口就要赶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城郊的工地干活。毛北只比毛东大四岁,当时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毛北就已经为了弟弟当了母亲又当爹。

    毛北就想着把希望都寄托在毛东的身上,可毛东自从母亲去世后,就一点再没有学习的劲头,初三下学期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他排在了全班倒数第三。毛北拿着卷子一言不发,毛东倒是觉得无所谓,可还是不敢看哥哥一眼。

    毛北只是叹了口气,就将卷子还给了他,自己开门走出了家。

    那是毛东第一次,第一次看见毛北背着他蹲在堆满红色砖块的家门口抽烟,他佝偻着背,整个背影看起来骨瘦如柴,那一幕,让毛东即使多年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还能回想起。

    毛东不想辜负哥哥的心意,他不愿看到毛北失望的样子,可是城市与农村的教育本身就存在了很大的差距,无论结果怎样,毛东还是说服自己要做最后的努力。

    毛东之所以不想读书,是因为他压根觉得读书不足以让他彻底改变命运,他想打工,想尽早步入社会,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的父亲和母亲一辈子只待在贫穷的村子里,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知识,是狭□□仄的环境让他们如井底之蛙,所以,他不愿重复他们的生活,他想尽早地出去闯闯。

    初三的升学考试,毛东成功考入了祈海市的第五高中,成为了一名高中生,毛北高兴得带他回了老家去了父母的坟前,那是第一次,他们离开老家后重新回去。

    高中的生活比毛东想象的还要枯燥,他开始不耐于整天读书背书,而是跟着学校的几个同学偶尔一起做坏事,欺负欺负老实人,调戏调戏学校里哪个长得不错的小姑娘。

    回忆到这里时,毛东居然笑了。

    “怎么了?”梁桔问他。

    毛东笑容温暖,看着漆黑的窗外,“回想起那时候,我哥还真是没少给我擦屁股,每次惹祸,最后连累的都是他。”

    “那你哥哥都不会骂你吗?”

    “会,只是骂多了也就不管了。”

    有一次毛东跟着学校的几个小混混把一个老实同学给打了,结果最后逃跑的时候他良心发现居然还回去给人家送手绢擦脸,当然,那老实巴交的同学就拽着他不放,一直把老师喊来才算罢休。毛北被叫去了学校,可能是从工地上赶过来毛北连衣服都没换,见到学生家长一个劲地指着门口的毛东骂不停,毛北除了点头哈腰的道歉,也只是赔笑脸继续道歉。

    最后,毛北给人家赔了医药费。回去的路上毛北一言不发疾步往前走,毛东背着书包在后面吊儿郎当的跟着他,心里面一点愧疚都没有。

    “那后来呢?毛北哥回去打你了吗?”

    毛东回头看了梁桔一眼,她那句毛北哥说的让他感觉他的哥哥现在还活在他的身边。

    他缓缓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烟捻灭在桌上的袋里。

    即使玩得这样厉害,毛东的成绩也再没有排在班级后几名。他答应毛北要好好学习,但条件就是,毛北不会过多干涉他自己的生活。如果说十□□岁的男孩子正处在严重的叛逆期,那毛东还有更严重的野性正在被激发。他跟着几个高一届的学长开始倒卖盗版磁带,在学校附近的夜市里偷偷卖,虽然挣到的钱仅仅有三成,但这破灭不了毛东想做生意的心。

    倒卖盗版磁带是违法的,几次毛东都差点被警察抓到,可他反应快跑得也快。毛东无疑是聪明的,他早已经把周围的路都勘查好了,哪条小道最复杂最容易摆脱掉警察,跑的时候货藏在哪里最安全,他都计划好了,渐渐,合伙的其他同学见他安排如此精密,也就喜欢干点什么事都带上他。

    毛东学习算中等,可他长得好,个子又高又壮,又有点痞痞的,在当时一群荷尔蒙初发,心里面的情感小草都还处于萌芽时期的一群高中女生看来,毛东身上有足够的吸引力和神秘感。毛东平时在学校话不多,只跟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玩,平时遇到其他男同学跟他打招呼,他也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久而久之,有些同学就觉得他很孤傲,这其中,就有阿元一个。

    阿元跟毛东属于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好友,两人几次互相狠揍后,两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跟毛东的性格不同,毛北有些像父母,胆子小,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毛东不放心他一个老实人自己待在祈海市,念大学的时候就也考了一所本地的大学。后来毛东上了大学开始兼职,毛北靠干木匠也挣了点小钱,他一直想开一家餐馆或者是酒吧,就和毛东商量后,辞了工作在毛东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小餐馆。

    跟沙皮成为兄弟是因为沙皮惹了张天亮被人堵在胡同里狠揍,恰巧被路过的毛北看见,他叫来人吓走了那些坏蛋,救了沙皮。沙皮想报恩,辍学以后就去了毛北的餐馆打杂,久而久之跟毛东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平静顺心的生活总是匆匆流逝,毛东在毛北的照顾下从来没有对哥哥的未来有过多的担心,他计划着等大学毕业之后要干点什么,做什么可以挣多一点钱,对于哥哥,他以为,他有的是时间报恩。

    就这样,一直到二零零五年,一直到轰动全国的‘1221’杀人案发生的前几天......

    毛东避开了后面有关毛北的死,一个人坐在那。梁桔心里很想知道有关毛北后来发生意外的事情,可她没有多问。

    毛东重新点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迟迟没有抽一口。

    他的背影恢复到原先的孤独,他的模样寂寥中夹杂忧伤,垂着眼,静静看着手里的烟。

    也不知坐了有多久,梁桔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毛东的脸上移开一刻,她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那件事回忆了好几遍。

    那道疤,将会永久地刻在他的心上。

    沙皮曾经告诉过梁桔毛北的死。

    毛东打断了白斯一条腿,白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找来一群外地小伙子前来报仇,可当天毛东就已经和沙皮坐火车跑去外地了,找不到毛东,毛北又嘴硬,这伙人就拿着刀开始乱砍,餐馆里的几个伙计受了重伤。

    毛北趁着老虎不注意夺门而出,老虎害怕他跑去报警,拿着菜刀就跟几个兄弟狂追出去。

    最后,在城郊的一处空旷雪地上,毛北被老虎抓住,身中数刀致死,鲜血流了一地。

    即使不曾亲眼看见,只是听说,就已经不寒而栗。

    毛东眉间的紧蹙不曾消失,他手里的烟被紧紧攥在掌心中。

    他的哥哥,为了护他,被人砍死。

    梁桔听沙皮说,最后被抓的虽然是凶手,可幕后下命令的人却依然在逍遥法外。

    他心里面的苦和恨,她怎会不知。

    伸手轻轻安抚在他的肩上,这几年,他一个人背着巨大的愧疚,照顾着因为他而失去丈夫的嫂子,他又怎么能放得下这些仇恨。

    毛东手里的烟被掐断,烟草四处散落,烟灰掉地成堆。

    摊开手掌,断送的何止是毛北一个人的命,连同钟玲,连同他自己。

    都因为那次的冲动而一起陪葬。

    “哭吧,哭出来能舒服点。”梁桔抱着他的肩,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毛东的背始终是挺拔的,可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她不愿让他在自己面前也要伪装,他可以放下面具,可以发泄心里的情绪。

    他真的很爱他的哥哥,很爱那个为了他失去所有的哥哥。

    终于,毛东俯下身,将脸埋在双掌之中。

    时过境迁,离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四年,可是在他的心里,一分一秒他都不会忘记。

    他的背在不停颤抖,她抱着他,同样能感受到他的心痛。

    毛东伏在自己的膝上痛哭,他总是坚强的伪装自己,他不能表现出脆弱,为的就是替毛北去照顾身边的亲人。

    黑暗染满天空,火车继续前行,轰隆声依然不断,梁桔仿佛看到了毛东述说中的那些曾经。

    年少轻狂的毛东,和那个胆小老实,却能在危险时刻为了护弟弟而牺牲的毛北。

    ***

    回到祈海市毛东直接送梁桔去了医院,诊断就是患了病毒性感冒,开了几副药又打了一针退烧针,毛东才扶着梁桔走出医院。

    “我送你回学校?”毛东替梁桔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又把她脖子上的围脖紧了紧。

    梁桔整个人蔫蔫的,她摇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毛东,“我不想回学校。”

    “那去哪?”

    “能去你家吗?你搬家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毛东犹豫着没说话,梁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伸手把她领子上的扣子全都扣上,“你现在不舒服需要休息,别来回折腾了。”

    “可是我现在就算回学校也没有人照顾我。”

    祈海市虽然在气温上比老家要暖和很多,可是梁桔毕竟得了重感冒现在还没完全退烧,让她自己回宿舍确实有些不放心。

    梁桔声音囔囔地说:“而且我们寝室又不是很暖和。”

    “那用不用帮你向学校请假?”毛东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带着梁桔来医院,此时他手里还提着两个人的行李。

    梁桔说:“我已经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还剩几天。”

    毛东点点头,转头就要去拦出租车,“那快走吧,别站在这挨冻了。”

    梁桔被毛东拉着走,她迟疑一步,狐疑地问:“我们去哪?”

    毛东回头看她,答:“去我家。”

    ***

    毛东住的新地方,也就是梁桔悄悄给他租的房子南北通透采光极好,打开家门,客厅的地板上就洒满了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很温暖。

    家里暖气给的很足,一进家门梁桔就看见毛东自己的一些常用物品摆在客厅上,一想到他住在她租的房子里,顿觉阳光温暖包围了她,心里面暖融融的。

    毛东放下行李就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出来的时候看见梁桔正在打量客厅摆弄他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书,道:“你先去卧室躺会儿,待会儿水开了吃完药睡一觉。”

    “我又不是坐月子,不用睡那么多,刚才在火车上已经睡的够多了。”梁桔翻开毛东的书,问他:“你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

    “打发时间而已,顺便多学习点知识。”

    整个房间打扫干净,物品摆放整齐,梁桔注意到客厅靠窗边的位置上放了一张书桌,她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并没有。“那张桌子你给搬过来了?”

    毛东本来是弯腰整理行李,闻言抬起头,“我喜欢在窗户旁边办公,就把桌子放那了。”

    “这房子你喜欢吗?”

    “比之前那小屋好多了,这还得谢谢沙皮。”

    “沙皮?”梁桔笑容一滞,想一想,也是,当初是以沙皮的名义才说服毛东搬进来的。

    厨房水壶嘟嘟的响了,毛东去给梁桔倒了一杯热水,督促梁桔乖乖去卧室睡觉,“我给你弄点姜汤,喝了发发汗好得快。”

    “可是我现在不想睡觉啊。”

    梁桔就赖在客厅跟在毛东身后,毛东还穿着回来的那套衣服,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送你回学校了。”

    “那我睡觉你干嘛?”

    毛东指了指身上的脏衣服,“我也得去换身衣服洗个澡,你没发现,我都快臭了。”

    一听洗澡,梁桔也觉得自己浑身都有味,她不舒服的扭捏了几下,道:“我也想洗澡,我也臭了。”

    家里的浴室还从来没有外人用过,更别提是女生,毛东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别开脸假装收拾行李,“你感冒洗了澡会更严重。”

    梁桔就喜欢看他别扭的样子,嘻嘻地偷笑,“没事啊,泡个热水澡,不应该是更利于养病吗?”

    “你洗完澡穿什么?”

    “穿你的衣服啊。”

    梁桔看到毛东整个人顿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