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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桂花香可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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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旧指太子,也指太子住所。应天府的东宫名叫“春和宫”,位于宫城的东路,距离前朝不远。自建造时就是太子朱标的府邸,规模按制建成颇为宏大,有前三殿后六宫。东宫不仅仅是太子一家生活的居所,各属臣也常在此商议朝政。朱标过世之后,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顺理成章成了东宫之主;朱标的遗孀即朱允炆的母亲吕氏,和太孙妃一起在东宫后宫。

    中秋刚过,四处飘着桂花的香味,清幽绝尘,又浓郁远溢。‘暗淡轻黄体轻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桂花和月饼,螃蟹,黄酒一样,都是江南中秋的象征。

    太孙妃马淑仪拿着磁碗,宫女侍琴跟着,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采摘桂花,准备晾干了做桂花糕和桂花糖。

    马淑仪是光禄寺少卿马全的长女,光禄寺是管朝会和宴乡酒醴膳羞的部门,马全是朱元璋的原配著名的大脚皇后马皇后的远房侄子,朱元璋登基后因这个侄子文武皆不大通,就派了这个闲差给他。

    马全是个老实人,素来不争不抢不计较,马皇后娘家亲眷稀少,颇喜欢这个老实巴交的侄子,病重时再三托付朱元璋看顾;朱元璋和马皇后一向恩爱,伤其早逝,对马全着实不坏。待朱允炆稍大,干脆把马淑仪配给了朱允炆。那时候太子朱标还在,马淑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太孙妃,未来的皇后。

    马淑仪比朱允炆大七岁,此时已经二十八了,是典型的中都人:略微矮胖,敦实丰满,圆脸厚唇面色红润(可参照身边的安徽姑娘),那时候不流行排骨美,这样的相貌被认为是福相。而且马淑仪生于官宦人家又自幼出入宫禁,见多识广谈吐得宜之外自有一种雍容华贵。

    东宫的这一对丹桂,是洪武初年自中都老家移来的古树,双桂当庭,树姿飘逸,亭亭如盖,树冠颇高。马淑仪和侍琴仰着脖子垫着脚也只摘到一点,马淑仪看看不是办法:“去叫孙援。”

    孙援是内侍,二十来岁年轻力壮,一会儿就奔了进来。见马淑仪等着,连忙说到:“娘娘您等着,小的立刻摘下来。”说着人已经爬到了树上。撩起衣襟为兜,手势飞快,不一会儿已是半兜。

    马淑仪仰头看着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侍琴在树下不停地叫:“哎,你小心点儿!”侍琴是马家的家生丫头,陪嫁进了东宫的,这一晃也有六年了。

    正忙得高兴,外面报宁国公主来访,马淑仪连忙让请。话音未落,宁国公主朱如画已经珊珊走了进来。停步见几人在摘桂花,大赞一声:“好雅兴!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马淑仪笑着迎上行礼:“晾干了做桂花糕,桂花糖。”

    宁国公主拊掌笑道:“好吃!多做一点,到时带一点给父皇。”又抬头冲孙援叫道:“多多摘些,我要做个枕头。”

    马淑仪见她自己吩咐孙援并不在意,知道桂花枕是养神安眠的,忙问道:“你睡觉不好?”

    宁国公主笑笑:“现在还好啊,可是不知道哪天就不好了,我先备着。”

    朱元璋子女众多,除了亲子养子,亲生女儿也有十六个。其中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是马皇后生的,比其它庶出的公主自然不同。尤其宁国公主相貌出众性格乖巧,最得朱元璋宠爱。本来没有名字,六岁的时候吵着要,朱元璋被磨不过,随口叫做“如画”,既赞女儿眉目如画,也是希望自己江山如画。(以朱元璋有限的文彩,这次起名算是难得的得意之作,各位不妨看看他儿子们的名字,自朱标开始,一堆木头。。。)待如画及笄之后,朱元璋特意亲自挑选了汝南侯梅思祖的儿子,当时天下公认的大才子梅殷为驸马。洪武十一年公主风光下嫁,郎才女貌轰动一时。出嫁去之后,宁国公主经常回宫看望父母,马皇后逝后更常去陪朱元璋,骄纵得宠一如从前;而驸马梅殷相貌堂堂天性恭谨,有谋略便弓马,是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才,亦深为朱元璋看重。

    宁国公主比马淑仪大六岁,虽是长辈,自幼一起承欢马皇后膝下,特别要好。马淑仪嫁入朱家,两人更觉亲热,虽然一个好动一个喜静,倒相安无事做了闺中密友。

    当下马淑仪笑道:“我的皇姑,怎么这么说?谁惹着你了?”

    宁国公主嘟着嘴半天道:“男人啊,靠不住。”

    马淑仪不解:“驸马那么好一个人,文武双全,圣上都赞他的学问,你还嫌不好?”

    宁国公主很郁闷的样子:“学问好有什么用,和我有什么相干。”

    马淑仪忍着笑,平时炫耀驸马学问好的可也是她,今天大概受什么刺激了,不由柔声劝道:“皇姑,你别太要强了,平时也让着点儿驸马”。

    宁国公主真的沉思起来:“你也觉得我要强?是这个原因?”

    二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桂花的香气随着微风四处飘散,偶尔有粒粒花瓣落下,青石子的地上点点金黄。

    马淑仪不知什么事:“皇姑是金枝玉叶,矜贵是应该的。不过驸马是有学问的人,平素对皇姑又那么好,两个人能相敬相让岂非更好?”

    宁国公主低头捻着衣角,沉默不语,满头的珠翠在阳光下闪亮,脸上的胭脂菲菲红红,和红色的衣衫交相映衬,富贵华丽。

    马淑仪不由得赞道:“皇姑,你这一身可真好看!”

    宁国公主抬头笑道:“无缘无故夸我干嘛?”

    马淑仪认真地道:“是真觉得好看!这只凤钗和这身衣裳可真配得好”。

    宁国公主笑:“是驸马选的”。

    马淑仪又赞道:“皇姑,你真好福气,驸马多好啊!”

    宁国公主早上和梅殷为琐事呕了点儿气,本来气愤愤的,这时和马淑仪聊聊,倒是真觉得自己过了。半晌笑道:“好啦,我知道啦,你们别太帮着驸马”。想了想又说道:“你听说了吗?那个朝鲜公主的事?”

    马淑仪一愣:“什么事?”

    宁国公主有些迟疑:“就是那个父皇册封的东宫淑女啊!上次说失踪了的”。

    马淑仪摇摇头:“我不知道。上次失踪还是你告诉我的”。马淑仪知道这个皇姑自幼在宫中无法无天,宫里很有些耳目,很多消息不但比自己,比朱允炆也灵通。

    宁国公主叹道:“允炆果然没告诉你,这小子。说是那个什么朝鲜公主在大宁卫找到了,父皇让四哥派兵送她进京呢”。宁国公主比朱棣小四岁,一直就直呼四哥。

    马淑仪不解:“为什么让燕王叔派兵送?”

    宁国公主不在意:“正好四哥在大宁卫吧。说是新年前后就能到了,你该准备准备了”。

    马淑仪有些为难:“怎么准备?都没人告诉我”。

    宁国公主侧着头想了想:“也是。肯定得等父皇看了,猜着父皇的意思才好安排。反正你这里屋子多,不怕没地方,还是先别管了”。看看马淑仪又笑道:“允炆不告诉你,大概也是要等父皇的意思”。

    马淑仪不大明白,为什么东宫一个低品级的淑女也要惊动皇帝,想问又不大好问。

    宁国公主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她是朝鲜国贡来的秀女,父皇希望和朝鲜不要生事,说是有关铁岭什么的”,说着又安慰道:“一个番邦的女子,不定怎么野蛮粗鲁呢(难道宁国公主看过《野蛮女友》?),允炆不会喜欢的。你不用担心”。

    正说着话,侍琴跑进来:“驸马来接公主了。在厅上等着呢”。

    宁国公主立刻眉开眼笑,嘴里却嗔道:“这个人,谁让他来的,真是的,难得咱们娘儿们说会儿话”。

    马淑仪笑:“皇姑,驸马又来接!没见过你们这么要好的,分开一会儿都不行”,一边恭维取笑,一边就推宁国公主。

    宁国公主顺势站了起来,往厅上走去:“我走了,明儿再来看你”,话没说完人已经去得远了。

    马淑仪摇头笑笑,重新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桂花树沉思。

    侍琴近前问道:“娘娘,桂花是拿去晒干吧?”马淑仪见她手上一个竹箩,装满了桂花,难为孙援怎么摘的,点点头:“拿去晒干。殿下回来了吗?”

    侍琴笑道:“刚才外头说是出了午门了,一会儿就该到了”。

    不想二人正说着,朱允炆已经踱进了院子。虽然还是长身玉立,一身官服却有些皱皱巴巴,脸上也颇有些倦容。进了院深吸口气:“好香!”

    马淑仪连忙起身笑道:“殿下这来的倒快,正说着快了呢”。

    朱允炆在石凳上坐下:“今儿路上好走,没什么人。你做什么呢?”探头看看侍琴的竹箩:“摘桂花?”

    马淑仪笑道:“是,晒干了做桂花糕,桂花糖。皇姑还要个桂花枕头”。

    朱允炆点点头,不以为意:“皇姑来过了?”

    马淑仪有些好笑:“是,刚才驸马才来接走”,说着看了看朱允炆。

    朱允炆没有蓄须,每天早上胡子剃刮干净出门;只是晚上回来的时候照例冒出胡茬茬,白玉一样的脸上自下颚至两边耳根一圈青色。马淑仪看着,忽然心中柔情潮涌,想问的话又咽了下去。

    马淑仪在娘家就是老大,两个弟弟都比朱允炆还年长几岁,成亲那一天盖头被挑开的时候,马淑仪虽然早知朱允炆的年龄,对他的稚气未脱仍然吃了一惊;也是自那一刻起,马淑仪对朱允炆就有一种似母亲,似长姊的柔情。也是,女大七啊!

    朱允炆抬头望望桂花树:“这树可真高,你有身子,别做这危险的事”。马淑仪感动地笑道:“臣妾省得,是让孙援摘的”。两人有一个儿子朱文奎,不到两岁。上个月马淑仪又有了身孕,明年春天就要再添丁了。

    朱允炆点点头,半晌说道:“有个事,圣上册封的那个东宫淑女,朝鲜的宜宁公主,已经在大宁卫。圣上下旨让尽快进京,大概新年过后就能到”。

    马淑仪自宁国公主处听说这事之后本来一直在揣测朱允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刚才想问又没问,正自不安,这时听到朱允炆开口,不由松了口气,柔声笑道:“好。臣妾该怎么做,请殿下吩咐”。

    朱允炆听马淑仪语气轻快,有些诧异,不由瞥她一眼;见她笑容诚恳,又知她一向贤惠识大体,倒也并不太意外,微笑道:“她是朝鲜国来的,按例进京后先由礼部引着朝拜圣上。如何进东宫,要看圣上的旨意。到时候再看吧”。

    马淑仪点头答应,正要说话,有几颗桂花花瓣落下,朱允炆笑道:“此月中种也”。马淑仪不知何意,愣愣地望着他。朱允炆也一愣,旋即挥挥手,又带上笑容,马淑仪便退下去准备晚膳了。

    朱允炆仰头望着高高的桂花树,吟道:“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白居易这首亿江南的诗中,桂子就是指落下的桂花花瓣或桂花子,传说杭州灵隐寺的寺僧称此为“月中种”,中秋望月常拾此子。这乃是文人赞赏的风雅之事,象白居易这样晚上巴巴地到灵隐寺找着桂花树也要去“雅”的,何况正好桂子掉落眼前?

    可惜家中的这位大姐,竟茫然不解。自父亲去世,偌大个东宫,连个谈得来的人也没有。

    朱允炆吟着诗,孤单落寞又一阵阵袭上心头,虽然这几年早已习惯。

    桂花的香气,飘荡在秋日的傍晚,阵阵沁人心脾。东宫,会欢迎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