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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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就那么笃定君然会让我跟着君梓离开?”在商子兮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后,闻人罄再无心去纠结儿女情长,把那计划略想了遍,问出了头一个疑问。

    “怎不会?“商子兮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便很有耐心地解惑道:“你想想,与其把你强留在京里日日与我相伴,倒不如把我们拆开将你送得远远的,这样岂不是更合她意?再来,若是我点头让你跟君梓走,不就和她当初一般无二,我得有让她可拿捏的短处。”

    闻人罄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却又觉得不会那样简单:“难道她不会疑心?”

    “这就要看咱们要怎么演这戏了。”商子兮拿手戳戳情人左边脸颊:“你莫忘了我可是打小在宫里头长的,君梓也不是省油的灯。”

    闻人罄听她说得极为轻松,心里却没什么底,轻叹了口气把那捣乱的小手抓下握在掌中严肃道:“别小看了君然,她是一心成大事的人,子兮这事你该早些和我说的,也好早做打算谋划多些,这会儿时间那么紧。”说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若过了三年,就由我来等你,’因这一句话,让她有了信念,因有了信念大脑便不可控制地高速运转了起来,不过是几秒钟,许多问题已经有了考虑:“不说别的,光是我要怎么面对君然就得好好想想,她要让我走必定会单独见我,我听了你要将我送走,又该有怎么个态度,太伤心悲愤,我怕她以为我对你彻底死了心,反倒教她对你没了顾虑,要我还死咬着信你,又怕她心生忌恨,到时候对你一不作二不休,先下手落得干净,”讲到此处,眉不自知地皱得死紧,拢起好大一个疙瘩。

    商子兮是知道这人性子的,看着像是个万事不太上心的平和人,真遇上事就是个思虑极重的,虽知这事早晚会叫她知道,私心却还是希望能够让她多轻松快活些时日,这会儿果见她愁眉不展忙抽了手抚上眉心轻轻一按,岔话道:“罄,就要过年了呢。”

    过年?闻人罄忽听这一句一时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忙问道:“过年怎么了?过年对我们的事有什么影响?”

    商子兮又是一声叹,收回了手,人往她怀里偎去,指与她的交扣住:“这个年,我想和你开开心心的过。”

    闻人罄微一愣,须臾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将爱人拥到怀里:“子兮,我没法子不多想,可我答应你,一定会开开心心陪你过年。”

    “嗯。”商子兮低声回应,头埋入这人的颈窝中。

    文景的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地动赈灾连场大雪好不容易盼到过年满朝文武都想着能够趁此好好喘上一口气,偏在早朝时端坐在龙椅上的万岁突然晕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皇帝虽已不在壮年却一直身体康健,他膝下无嫡只有两位庶出皇子,这些年两派明争暗斗,太子位悬空朝中大臣多是以观望的心态静观其变,可现在……皇帝是被人抬走的,太医院最好几名大夫入了后宫之后就没有了消息,久不理事的皇后竟也一反常态亲自坐阵于寝殿之中,下命不准任何人打扰万岁连两位贵妃都被拦在了外头。

    公主府君然独自坐在书房指不停抠弄着桌角,原本她是守在宫里的,可父王被抬进去后不久母后传了旨意,命她与两位皇子统统回府不得皇令不能擅出,并派了禁军前来送人,态度之强硬让众人很是意外,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发难,于是,他们三个很是识相地各自回府。

    抠了许久,君然终于收回了手按了按眉心,她并不是全无布置宫里也插了不少眼线,可这会儿竟连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也不晓得那两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忽地她唇边泛出一丝冷笑,想来这会儿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当初那两家联手害了太子之后互有把柄又互相暗斗,这么些年偏偏仍是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压过谁。

    鹬蚌相争想到了这四个字,君然伸手取过茶盏刚要喝外头传来了侍女的通报:“公主,齐王爷过来了。”

    “你去院门守着吧。”君然淡淡应了声把茶重放回桌走到窗边推开半帘,凉风吹入她眯了眯眼儿就这么会儿功夫来人已经走到了书房前。

    两个对视了一眼,君梓自顾自进了书房顺手将大氅解下扔在了榻上,走到熏笼边暖手:“你倒是自在。”没头没尾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君然仍旧站在窗边上,“你不是去那边了怎这么早就回了,我还当你要留着吃饭呢。”

    听她不接自己的话,君梓侧头看了一眼手握拳舒展了一下关节:“我急着回来为的是什么?你倒好拿话在这里噎我,果是个没良心的。”说着踱到窗的另一边:“我看你倒是不急,得,要不现在咱们一块过去,四个人一块吃那个火锅倒也热闹。”

    “我倒是想。”君然指尖点着窗台,任由让风吹动她鬓边发丝:“父王下令,打今儿让我们三个安心在家哪都别去等他传召。”

    “原来是禁了你们的足了。”君梓摸摸下巴:“我呢,怎么说我也姓君就没带上一句?哦,是了想来这会儿有太多事要防备,自是顾不上我这个外人的。”她话里带着一丝讥讽。

    君然自不会和她干嘴仗:“皇令是我母后传的,寝殿外头禁军都护着呢,没她点头谁也别想进去。”

    “难怪你不急。”太子是皇后所生儿子被人害了哪会不恨的,这些年她不管事可中宫之位无人可动摇,可见也不是那样简单的眼下可不就动手了嘛。“既然如此,我正好馋那火锅,不如你叫人传个信过去叫她俩连人带锅一起过来。”

    “府里也有会做的味和料都一样,你实在想吃我叫人做便是了,何必非要叫人过来。”君然神情不变半点不松口。

    眉稍微微一挑,君梓目光在眼前这人身上来回一扫,笑问道:“不过是一顿饭,怎地你今儿就较真了起来?”

    君然抿唇不语平静回视。

    见她这般作态君梓竟忽地笑开了:“君然,你当真是对她上心,都这般了你竟还有心思去管那头的事,”说到处她一下又正了神色:“既然如此,你且给我一句话,给是不给。”

    君然神色依旧:“从前你总爱戏弄她,如今她已不再是我的人了,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君梓伸手将那虚掩着的另半扇窗推开,将院中草木尽收于眼底:“君然,我倒要问你,你放不开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情,呵,咱们君家确实出情种,可也没有哪个情种会为了利把人拱手,既然把人卖了,自然是要把所有过往全都舍掉,君家帝王哪个不是这样。”

    这话说得难听君然眸心闪过一丝不快,将眼垂下半分手重新按在了窗沿边上:“这事我自有分数,”微顿了下:“我与商子兮已有约定,她专心帮我三年,到时流枫是跟她还是随我由流枫自己来选,谁也不怨。”

    “嘁。”君然轻嗤一声:“到时流枫跟了她你能放手?那商子兮会真信了你那所谓的约定,全力助你?”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君然却没有去争辩只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商子兮自不会全信我,不光是她,流枫、你、夜弥,你们又有哪一个信我。”

    君梓挑眉冷笑:“你那样对流枫,又如何要我们能信得过你。”

    “若没了那事你们就会信我?”君然自嘲般扯了下嘴角:“我是元景的长公主身上流着君家的血,只凭这些就没有人能全信我,就是流枫大抵也从没有完全信过我。”

    君梓没料到她竟会挑破这层直接说,意外却不买账反唇相讥道:“可见,流枫她没信你是对的。”

    君然不去反驳继续道:“君家这辈女子只有你和我二人,有些事你当是最能够明白我的,君梓我问你一句,身为女子你当真甘心?“

    君梓听了这话眸子缩了一下,面上仍旧带着不屑,“有什么不甘心的,我觉得挺好。”

    将手伸出了窗,飘落的点点雪花降落到了掌心带着丝丝的凉,君然由着那个装傻接着说道:“我打小就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女人就要低男人一等,我东西比他们学得快,书读得比他们好,骑马射箭准得也不差他们,唯一比不上的大抵也就是力气,可又不是莽夫治国之道用的是脑子不是,我跑去问母后,母后说世道就是如此男尊女卑天经地义。那会儿我以为天下都是这般不甘心却也只能息了这心思,可后来,我知道了彝集知道那里有过女帝知道原来这天下并不是全都是男子当道的我便再也压不住那份不甘,凭什么女人生下就低了男人一等,凭什么这个世道要由他们说了算,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挺胸抬立昂立于这天地之间,君梓我不信你心中半点不甘都没有。”

    这番话叫君梓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她嘴上不认可那样的不甘她也是有过的,小时候曾听过仆婆说过这样的话‘小郡主虽好可府里头总还是有个小世子才好。’后来也看到过母亲偷偷摆了香案祈求能生下儿子,就是祖父在夸她时偶尔也会说‘小阿梓呀,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那时候她也不服气反问说,女的有什么不好曾祖不也是女的,那时祖父叹了口气说若曾祖是个男儿曾祖母与她就不会那样的苦。那时候她不明白等长大了才懂。君梓明白她能继了这齐王位绝不是因为她能干,而是因为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如果她有兄弟大抵无论她再怎么出色也轮不到她袭爵,不甘吗?她自问,即便如今她能如男儿一样肆意,可在庙堂之上在世俗眼中她不过是个不安份的女人。

    君然见她不吱声收回了手,掌中的雪水顺着滴了下去:“不会甘心的,只因为咱们是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的,再有本事也得依附了男人过活,再有抱负也只能安份在家给男人生孩子,我们女人到底算什么?母猪吗?”

    听到那母猪二字,饶是君梓也有些绷不住。

    君然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放低道:“我想坐上那位子,这事我有私心可我也是真心不想让女人再如现在这般,我若为帝就开女学立女官,只要有才学有真本事都可以站在庙堂之上,那时候,女子不再被男子看不起,世道将不再有男尊女卑之说叫世间男女都一般无二,君梓,难道你不想有这么一天吗?”

    君梓自是希望的,可她嘴上却不会这么说:“叫世间男女都一般无二说得轻巧,你以为你当了女皇就能为所欲为了?你当你坐上了那位子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千年的世俗观念,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让女人的地位和男子一样,你莫忘了这世道还是由男人来主宰的,站在庙堂上的全是男人。”

    “我自己是晓得的,”说到此君然的头微微扬起:“可再难也总得有一个人走出这步,何况,如今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她说到这顿了下重又看向君梓:“夜弥、苍语、商子兮、你哪个不是女人,哪个没有这样的心?”

    这话君梓半点反驳不了,夜弥是夜家唯一嫡女自幼聪慧倍受宠爱可是她的人生却被早早定下所教所学只为了一个男人,前半生已受人操控后半身怎甘心再为男人而活,那苍语讲的是天道说的是人伦,面上道貌岸然可背地里一直是说一套作一套,何尝不是对世道的反抗,至于商子兮她俩曾有过交往那人人对于男子的不屑她再清楚不过,至于自己她不得不承认那一番话确实戳中了她的心。只是……她忽地笑了起来,“明明是私心你竟能扯出这么一通大义凛然的话来,不同我说利竟和我讲义,君然,你当真是当帝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