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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少英从后院出了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子,淡淡道:“若她真喜欢权非同,权非同又能对付连玉,我为何要阻止。舒悫鹉琻”

    他说罢,走进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匆匆穿梭在宫墙之间,半个时辰功夫后,又从皇城而出。

    铋*

    一个时辰后,又一处,有人把熟睡的众人叫醒。

    追命揉了揉眼睛,声音很是委屈,“小周,你半夜把我们叫醒做什么,我们明天还要当值和埋伏等人呢。”

    “我把你们叫起,当然是有急事。”小周白了他一眼南。

    “我想过了,我们明儿就把这地儿退租,回提刑府住。”她缓缓说。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愕万分,福伯先开的口,“可如今怀素已然辞官,提刑府是不能再回去了的啊。”

    “回去,是为让怀素能找到我们。”小周一字一字道。

    “找到我们?”追命铁手异口同声,脸上讶色更重,“可怀素当日把我们忽悠到别的地儿,不是因为有心避开我们吗?她会主动找我们?”

    “是,”小周颔首,看着二人道:“我们曾分析过,怀素和我们分手,很可能是出于某个原因可若有一天她要找我们,我们已从约定的地方回来,她要到哪里找我?”

    “我还是不懂,她应该知道我们不在提刑府了啊。”追命摇头。

    “你意思是她可能会提刑府看看?她会想,我们若也在找她,在提刑府是最好的选择,那是我们双方都知道的地方。”无情微微侧目看向小周。

    小周微微一笑,“还是你聪明。”

    几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连夜回到提刑府。

    霰雪纷飞,落到众人肩上,冰水沁入肌肤,寒夜如澈。提刑府已不复往日风光,门口上交叉贴着两张大大的黄色封条。

    他们走后,官府将这里封了。

    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丝毫人声,众人离开的时候,福伯将家仆散尽,众人也没有觉得太多遗憾,大约是素珍一路磕磕绊绊,风波不断,也没少被扣俸撤职,但最后总能闯过,于是,众人想,这次也一样,他们早晚会回来。

    可如今终于回到这里,前后也不过数月,纵使各怀心思,心中那份感知却无比清晰:从前的时光已一去不返,提刑府的他日即使再有主人,也不会是素珍。

    新科状元既已诞生,同样,新的提刑官也会再有,李提刑的时代已然过去。人总是善忘的,既有新好,旧时的人们再怀念,但仅限少数,也总会随时间过去而淡忘,素珍还没能将愿望完成,这段旅途便已然结束。

    他们从前倒是恣意飞扬,如今竟也要像老鼠似躲在这里。为了一份情义。

    福伯见众人一时默然不语,他老人家叹了口气,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上前把封条撕了。

    众人进屋后,街口拐处,悄无声息走出几个黑衣人,为首者,目中杀气如鸷。

    权府。

    权非同自诩能言善辩,词锋犀利,竟也有懊恼的时候,从踏上马车到回府,除了把外袍强行披回她身上,二人没能说上一句话。

    她一直坐在角隅垂首不吭一声,他几次想说些什么,竟不知从何开口。直到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行。

    “奸相……”突然,她转过身来,低喊了一声。

    权非同心中一喜,迎上前去,“怎么?”

    “我突然想起,我似乎还没有下榻的地方,你能不能让人替我准备一间客房?”素珍向他道。

    权非同登被噎住!他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捺着性子笑着说道:“你要客房做什么?你我既要成亲,你宿在我屋中又怎样?”

    他虽是浅笑如娑,语气中却已有几分不悦。

    话说罢,见她仍是微微笑着看着自己,他顿时没了脾气,心里不由得叹一声,真是作孽。

    “相府守卫森严,以我所住院子中心为甚,你住那里,我较为安心。这样罢,你就住我屋里,我睡……书房。这总行了吧?”

    “好。”

    素珍知他脾气,也不跟他客气。

    进了屋,他却迟迟未走,在桌沿坐下,又吩咐下人沏了壶茶。

    素珍只好出声,“奸相,我睡了,你也回去休息罢,今儿累了一天了。”

    权非同啜着茶,一副老子就是要跟你培养感情的姿态,慢吞吞道:“我不累,陪你睡着了再走。”

    素珍解了大氅,看着屋中两个錾花大暖炉,和一床厚软锦被,有些为难,穿着大身棉冬裙睡会热死。

    权非同突然站起,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素珍微微一怔,此时若再说什么,倒是忸怩了,她很快脱去上袄和裙子,摘了鞋袜,躺了进去,心忖这人是真小人也是真君子。

    孰知背后权非同听着衣物窸窣声心里在骂自己傻.逼。

    不久,他缓缓转身,走到床前,只见她面朝里躺着,也不知睡了没有,他低低唤了声,她没有回应,他又叹了口气,俯身在她额角吻了一下,吹熄了屋中灯火,走了出去。

    他进了书房,又着人唤来管家。

    “明日赶个早儿,到宫中和护国寺霭太妃处下帖,并通知百官,我三日后成婚,请黄中岳来当主婚人,这老狐狸本来不够格,就权当给他个面子罢,毕竟名义上‘朱儿’是岷州黄府出的来,另外高堂方面我老师在正好,婚服订做已然来不及,要京中最好的成衣,其余东西,你让下面几名副手立刻做准备,我要布置得不比宫中逊色,懂吗?”他懒悠悠地倚在椅上,语气却是沉正如令。

    “以我们相府银帛,这婚礼自能置办得风风光光,可爷三日时间却未免有些吃紧……”管家拧眉,显见为难,抬头之际只见对方微微眯眸,眸色深严危险,他不敢再多话,立下道好,退了出去。

    一墙之隔,素珍轻轻翻身过来,她知道,权非同出了去。

    然而,未几,门响,她来不及再躺回里面去,唯有闭上眼睛。耳畔,是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凳子放下的声音,她知道,他搬了张凳子在她床边放坐下。

    手上骤然一热,是他伸手进来,轻轻抚摸。

    “也许我这偌大的院子空旷太久了,想找个人来陪。”

    “你知道我有个义弟晁晃,可你大约不知道,我也是别人的义弟,那是霭太妃的兄长仇靖。我在十四岁前,日子过得……嗯,并不太好吧,但倒是长了张不错的皮囊,后来被一个富人相中买走,几乎成了娈.童,反抗的结果是受尽殴打和羞.辱,仇靖是那人的座上客,说我长了一双聪明人的眼睛,他把我带了出来,送到听雨那个老头的书斋读书。”

    “在那里,我比任何人都用功。后来我考取功名,再遇贵人,那便是先帝,为人残暴的先帝。入仕后,我第一个杀的人便是当年那个富人。我把他全家都弄死了,手段残忍。我这人,不怎么在乎人,我在乎别人,又有谁来在乎我?我是有不少私心,但也断不可能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声音在耳畔静静传来,素珍很怕自己会露馅,因为她心跳激烈,手心都是汗。

    就在她紧张万分的时候,声息突然变得寂静。素珍紧紧闭着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她觉得他约莫是睡着了,手上也老实了,只是握住她的手,静搁在被中。

    她悄悄打开眼睛,心跳却一下没被吓停。

    他另一只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终于醒啦?怎么,我这睡前故事还不差吧?”

    “故事?”素珍不禁愣住,低低重复。

    “当然是故事。但我很高兴你在乎,我们又有话说了,我不喜欢你跟我客套的感觉。好了,睡吧。”他低头在她眼上吻了一下,起来走到她睡过的软榻,和衣躺上去。

    “也许你还想知道娈童都要做些什么?要不要我过来边说边示范给你?”

    黑暗中,他声音在对面传来,带着丝丝笑意。

    素珍捞起床下鞋子,用力扔

    过去,“老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去告诉李兆廷吧。”

    权非同哈哈的笑,素珍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青山绿水间,她和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年,胡扯自己的身世……

    翌日,她起来,他已然不在。

    这不知真情多还是假意多的相伴,她虽辗转反侧,心中千丝万绪,迟迟方能入睡,却终成这三个月多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屋内却多了名中年仆妇,服侍她洗漱,对方话不多,长相看去也十分敦厚。

    洗漱过程中,管家亲自领人送来早膳,又匆匆告退,似有急事在身。素珍想起昨天他几次提起的老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问仆妇,“相爷呢?上朝去了吗?”

    仆妇摇头,“回姑娘,相爷这几天都不上朝,说是筹备婚礼。”

    婚礼。素珍目光一刹有丝遥远,又问:“他在哪里?”

    “相爷在前院等晁将军。”仆妇笑答:“姑娘有事找爷?奴婢这便替姑娘过去传达,让他过来。”

    素珍几乎立即制止,“别,他二人有事商议,我先不打扰。”

    仆妇却是笑道:“不碍事,相爷出去的时候便吩咐了,姑娘起来可随时找他,他和晁将军原也是商量婚礼的事。”

    素珍想了想,“还是我去找他吧,省得他走一趟,拜见长辈,太晚过去不好。”

    前院假山开处,一个亭中,果见权非同和晁晃在谈着什么。

    仆妇上前去通传,二人停下,权非同侧身看来,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旁边,晁晃上前打了个招呼,“大嫂。”

    素珍脸上红了红,权非同又挥挥手,让晁晃和仆妇先下去。素珍发现,他神色中隐隐透着丝古怪。

    “奸相,怎么了?”她直接问道。

    “我让晁晃过来是商量你我的婚事,没想到他还带来了连玉的喜讯。”

    “连玉今儿封了妃,顾惜萝的名字正式落入皇家玉牒。听说她堕马腿上落了些伤,昨日回宫又遭缻妃挑衅,加上昨晚的事,连玉心疼了。”他淡淡说道,目光颇犀的在素珍脸上转动。

    “好。”素珍点点头,以示知道了,只道:“我来找你是想去拜见听雨先生。”

    权非同却仍盯着她,“你不会不高兴?”

    他清楚看到她绷紧的眉梢。他曾有过一瞬间的迟疑,是否将消息相告,他知她会难受,但他就是想将她逼上绝路,让她无处可靠,如此,她和他之间才能更深一步。

    这人语气、眼神无一不咄咄逼人,素珍心中一怒,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扯回去,抵到亭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