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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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看着几乎没动过的早膳,郑善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擎起一个盛满香味四溢鸡丝米粥的小碗,想要流泪又勉强忍住,“好歹瞧在太子爷和小皇孙的面上,皇上您好歹再用几口吧。”

    粥是方才东宫送过来的,说是太子亲手拣的米,至于鸡肉则是皇孙丢进去的,一大一小还守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才好歹熬出这么一碗粥来。

    皇上的眼神果然软了一下。终是接过粥,一口一口的慢慢吃了起来。

    好不容易用完粥,外面小内侍就蹑手蹑脚的进来,说是太子正在外面等候召见。

    郑善明忙不迭迎了出去——

    按理说郑善明的身份,只要好好伺候好皇上便可,其他即便是太子殿下,皇上面前,也完全可以不加理会的。

    郑善明却是从不敢在太子面前托大,相反,却是一日日的越发恭敬了——

    两年来,皇上和太子间的感情越发好了,处理公事之余,彼此相处时越发和民间父子相仿。尤其是得了小皇孙后——

    犹记得小皇孙降生的那日,太子太过激动之下,又不知跟何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最终竟是跑到了皇上这里,大哭了一场,甚而最后哭累了,还在皇上身边睡着了。

    郑善明犹记得当初的情形。本来还想着赶紧着人把太子送回东宫,哪想到等叫来人,却瞧见皇上正轻手轻脚的把太子扶到龙床上,甚而还亲手给盖好被子。

    那之后,太子便日日里会来候着皇上一起上朝了。

    郑善明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之前不是没见过先皇在日,对皇上的态度,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假半点辞色的,君父君父,从来都是君在前,父在后的啊。

    那像这对儿父子……啧啧啧,便是人老成精的郑善明也不得不对太子的手段赞叹不已。

    正好皇上喝完最后一点粥,瞥了看见自己手里光了的碗后明显开心不已的太子一眼:

    “嗯,我那宝贝小皇孙的手艺当真不错,赏——”

    太子脸色一下垮了下来:

    “父皇,那个臭小子会什么,还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教得好……”

    逗得皇上一下笑了起来:

    “真真是脸皮越发厚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有脸跟个娃娃争宠。罢了,也赏你一件东西吧,省的你待会儿回去找我小孙孙的麻烦。”

    后面的郑善明瞧得也是忍俊不禁——

    很所时候,郑善明止不住的怀疑太子身后是不是藏着一位高人。之所以如此想,实在是太子近两年来的表现委实太可圈可点了。

    所谓高处不胜寒,皇上身为至尊的时间长了,虽是龙威日盛,私心里最渴望的未尝不是儿女亲情。

    二皇子之前会受宠,可不是抓住了皇上这一心理?撒脚卖乖之下,挣去了多少好处?

    倒是太子,一直跟个木头似的,令得皇上越发不喜。

    可自从两年前,父子二人之间的坚冰被那小陈毓无疑间破除,太子对皇上就一日日的越发依恋。且相较于二皇子的刻意为之,太子分明更加至情至性,所有对皇上的关心,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

    郑善明每每怀疑,要么是太子太会演,要么是藏在后面的高人太高竿,总之,太子面前,自己无论如何小心都不过分。

    那边太子已然笑嘻嘻的上前,接过皇上递过来的匣子:

    “儿臣谢父皇恩……”

    “典”字还没出口,脸却一下变得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双手举起盒子:

    “这份恩典,儿臣万万不敢要,还请父皇收回。”

    郑善明心里激灵一下,虽是不抬头,也能感到大殿内的凝重气氛。

    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一下太子手中的匣子,又快速收回,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来自己以后对太子要更恭敬些了。

    那匣子里的东西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认得,可不是调动皇宫大内并京畿九城的令符。

    有此兵符在,意味着整个京城都在掌握之中,便是皇上的安危也尽皆握在手中。

    皇上却是轻轻一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伏在地上身体都有些颤抖的周杲,依旧没有收回匣子的意思:

    “父皇都不怕,杲儿怕什么?”

    “儿子不要。”太子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皇上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却是用力摇头,眼神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痛苦和依恋,不独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反而喃喃道,“以前是儿子糊涂,不能体会父皇的心,好不容易儿子懂事了……”

    却又倏忽顿住,死死咬住嘴唇:

    “反正儿子就是不要。”

    皇上叹了口气,眼睛中有黯然,更多的却是欣慰,甚而还有一丝愧疚——

    自己想要当一个好父亲,可多年的帝王生涯却决定了自己无法做一个纯粹的好父亲。

    郑善明出了一身冷汗之余,却也颇多感慨——

    都说天家无真情,太子方才却实实在在是真情流露啊。难不成,自己以为的高人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太子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之前对皇上太过敬畏罢了。

    却不知太子心里亦是复杂难言。

    这种父子间的疏离试探亦是太久没有体会到了,心酸之余却也有些茫然,是自己有哪些地方让父皇不满了吗?更多的却是对陈毓的感激——

    早在陈毓两年前,太子就知道了陈毓的另一重身份,名满天下的大儒柳和鸣的关门弟子,也是之前自己在鹿鸣山下错过的那位青年才俊。

    彼时陈毓离开时,自己也曾就和父皇的关系跟陈毓问过计,结果就得了这样几个字:

    依从父子天性,谨守臣子本分。

    这十二字箴言和之前东宫僚属建议的顺序恰好相反,效果却出奇的好。而随着和父皇关系的好转,也越来越能体会到暮年时的父皇内心的孤独寂寞。

    对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而言,江山之外,可不是正有着浓浓的对天伦之乐的渴望?

    且这种渴望隐藏太深,很多时候,怕是父皇自己都不知道。

    若非陈毓的建议,自己别说寻回父子亲情,重拾父皇的信任,怕是现在依旧和父皇相见两相厌……

    待皇上收拾完毕,父子俩各自上了銮舆,一前一后往金殿而去。

    待走到殿门前,太子抢先一步,下了銮舆,刚要上前扶皇上,却不妨二皇子周樾的声音随即响起:

    “父皇——”

    竟是抢上前一步,堪堪扶住皇上。

    待皇上站稳,周樾这才松手,转头冲太子一笑:

    “数日不见,太子的气色越发好了……”

    只是那笑容里怎么瞧怎么有志得意满和示威的意味。

    要说周樾的不满也是由来已久。自从大婚搬出皇宫,周樾能进宫的机会明显少了很多。相反太子那里,却是因为太子妃诞下皇长孙,皇上大喜之下,令重新收拾东宫,让太子一家重返宫廷。

    听说一年来,太子竟也学起了昔日的自己,日日跟在父皇屁股后转,甚而每日里亲自接送父皇上朝。

    周樾听说,自然恼怒非常,所谓东施效颦,说的就是太子这样的人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私下里着人四处传言“太子虚伪”之类的话,却眼见得父皇待太子明显更加温和了些。

    亏得自己还有令得东泰来朝的大功,不然,可不真要被这个伪君子给比下去了?

    太子蹙了下眉头,虽说兄弟俩自来不睦,可周樾这么明显的挑衅还是第一次。又忆起昨夜成弈的话,不觉警铃大作。

    待走进朝堂,迎面正看见同样满面春风的潘仁海,倒是立于武将之首的成弈,明显肃着一张脸——

    不怪成弈如此,往日里潘仁海见到自己虽是不喜,却从不曾明白表示过,今儿个成弈心里有事,来的早了些,正好好的在前面走呢,却被潘仁海直言呵斥,言谈间全是指责他僭越,不然,何以刻意挡在他的面前?

    潘仁海官职既尊,辈分又长,成弈倒不好和他计较,却也越发警戒。

    皇上明显察觉到下面的暗流汹涌,眼睛在下面扫视一圈,刚要开口,就听见殿外一阵骚动声,连带的京兆尹魏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

    “什么人在殿外喧哗?”郑善明刻意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锦衣卫,还不把人叉出去……”

    却被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打断:

    “狗奴才,本王要见皇上,你也敢拦吗……”

    郑善明“哎哟”了一声,明显有些吃痛:

    “啊呀,老奴不知果亲王到了,还请果亲王恕罪——”

    果亲王?除了潘仁海几人外,朝中大臣都怔了一下——

    果亲王周慬乃是皇上堂兄,也是皇室中年龄最大的亲王,自来皇上也颇为敬重,只近年来渐渐老迈,已有数年不曾上朝,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正自狐疑,周慬已是大步入内,只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可不正是京兆尹魏莱,至于另外一个,竟是一个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女子。

    便是皇上也不觉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女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随即高高举起一份血书:

    “吾皇万岁万万岁,小女子严门华氏,泣血状告国公府成家私通东泰并纵容乃婿陈毓勾结宵小暗算夫君严钊,以致靖海关破,东峨州数万百姓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