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 好女不下堂 > 第113章 V后新章

第113章 V后新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暖婚33天

一秒记住【乐文小说网 www.lewen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王丢儿一见自家汉子过来,脸色一白,唯恐他嗔,抢着说道:“我来瞧瞧姑娘并侄女儿,谁知这丫头阴阳怪气,嘴里哔哔啵啵没一句好话。我自不是,说了她两句,她就要动起手来。我便要走,长春丫头就嚷嚷着寻你过来了。其实同我有什么相干!”

    夏恭言知晓他婆娘脾气,不睬这话,向夏春朝道:“妹妹,可有什么不好的地儿?”夏春朝在床上坐着,闷声不语。夏恭言见状,只好又问旁人。

    长春便道:“大奶奶,人说话也要有个实。姑娘好好的在这屋里坐月子,你三不知的走来,也不管姑娘冷不冷,斗笠上的雪也不知在外头弹掉。进了门,不说强说,不动强动,手冷的跟冰一样,就要去抱小姐。姑娘不让,你又讲那些不着调的闲话出来,定要弄得姑娘不自在才罢。珠儿不让你说,你便抬手打人。我们丫头命贱,被主子打骂自然都是该的。但是大奶奶也该体谅体谅姑娘,这坐着月子看着屋里闹得鸡飞狗跳,心里什么滋味?我所以请大爷过来,快些请了大奶奶去罢。”

    夏恭言听了这一通话,两眼一瞪,朝他浑家呵斥道:“你不好生在屋里待着,跑到妹妹这儿来浪什么?!当着妹妹的面打人,不怕吓着了孩子!没出月子的奶娃儿,哪里经得住你这样吵闹,倘或吓出毛病来。待爹晚上回来,瞧不剥了你的皮!”

    那王丢儿甚是畏惧她男人,立在墙角,垂首敛身,一字儿也不敢言语,待要走却又不敢。夏恭言便斥道:“还不回去,杵在这儿做啥?!”王丢儿这才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往外去了。

    夏恭言便向自家妹妹说道:“妹妹,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嫂子的脾气,你还不知么?自来是有口无心的,我回去再不叫她过来吵你,你安心静养罢。”夏春朝却忽然抬头,红着眼睛,口唇哆嗦着问道:“哥,嫂子说的可是真的?他……他当真……”话未说完,便即泪如雨下。

    这夏恭言性子粗糙,眼见妹妹哭出来,登时手足无措,只好问旁人道:“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到底什么烦心事,这等哭。”长春见推诿不过,只得低声将适才王丢儿所言又讲了一遍,说道:“我就怕姑娘烦心,想叫大爷快请了大奶奶去,谁知大奶奶还是不管不顾讲出来。”

    只听夏春朝又道:“原来合家子都知道了,你们只瞒着我一个,到底有些什么意思!定要叫这不安好心的告诉我才罢?陆诚勇他当真死了么?!”夏恭言支支吾吾道:“妹妹既然已从陆家出来了,又何必再去问他呢。陆家当初那等对不住妹妹,妹妹只当他死了就完了。妹妹生了玉儿,他家人可打发人来瞧过?这等无情的人家,又何必惦记!”

    夏春朝不理这话,只拉着夏恭言的衣袖道:“哥哥只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同他好歹也算做过一场夫妻,倘或他当真先走一步,黄纸我总要去烧上一把。哥哥别瞒我,不然我便不管月子不月子,自己出门打探去!”夏恭言眼见瞒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道:“既是这等,我便同你实说,你却不要生气。”说着,便在一旁凳上坐了,说道:“你嫂子说的倒也实事,边疆战事又起,朝廷点拨三万大军前往压服。”

    夏春朝乍闻此言,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过去。慌得众人连忙上前,珠儿端了热汤过去,与她灌下。长春眼见着这等热乱,便将孩子抱了出来。

    夏恭言连忙说道:“你也莫急,那陆诚勇倒不曾有事,上月二十四他就回京来了。”夏春朝闻听此言,定了定神,望着夏恭言颤声道:“哥,你说他回来了……”夏恭言点了点头,不敢看她,垂首不言语。夏春朝紧咬下唇,白着脸问道:“他既回来了,见我不在家,竟什么也不曾问过?!”夏恭言啐了一口,恨声道:“他回来,倒不如死在外头。往日我看他还算个人,谁知竟也是这等的负心薄幸、忘恩负义!听闻他这次出去,屡遭险情,救了朝廷派去议和的钦差大臣同那夷族的一位什么公主。皇帝高兴的很,要封他做什么大官,赏了许多金银土地。这已是多少时日了,他却来问也不往咱家来问一声儿!好似就当没娶过你这媳妇一般!父亲见这等情形,那时候你又将临盆,生怕你为这事烦心,不敢告诉你——其实也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嫂子是听岔了,只知前头的,后头的全不知晓,就来跟你学嘴了。”

    夏春朝听了这一席话,半晌无言,良久滚下两滴泪来,说道:“怪道之前月明来看我,言语间吞吞吐吐,似有话要对我说,却又不敢说的。原来是这样!”言罢,忽而又破涕为笑道:“也罢了,我还担忧他回来要怎么同他说。如今看来,倒也不消多费什么唇舌了。这等情形,我若要和离,他必定是肯的。”

    夏恭言见她倒会自家不宽慰,并不伤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妹妹既能想得开,那自然最好。父亲同我都忧虑,只怕妹妹知道了要焦坏了身子。那陆家也没什么好,当了大官又怎样?这等狼心狗肺一样的人,不要也罢。”

    正说话,外头一人进来请夏恭言道:“贺公子打发人送了年礼来,请大爷出去料理。”夏恭言听闻,遂起身道:“这贺公子倒这等客气,时不时给咱们送些什么。他家打发人来了这么多趟,我们也不曾回过什么。”说着便向外去了。

    夏恭言前脚出门,珠儿上来笑道:“姑娘既能想得开,我们倒白白担心了一场。”话才落地,却见夏春朝伏在枕上,嚎啕痛哭起来。

    三个丫头登时慌了手脚,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各自面面相觑。

    片刻,长春抱了孩子上来,说道:“姑娘,且打住罢,小姐看着呢。这孩子也是可怜,今日白白遭了大奶奶一场惊吓,姑娘不说抚慰,倒自家哭起来了。”她甚有心计,知晓出了这等变故,强劝并无甚用,便将孩子抱来,打动她心肠。

    那玉卿小姐今日跌遭惊吓,至此刻又见亲娘哭泣,到底母子连心,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夏春朝听闻女儿哭泣,当即收了眼泪,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揉哄了半日,女儿方才不哭了。她低头看去,却见大红绸缎襁褓中包着玉团儿般一个小小的人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一点点小嘴嗫嚅着,说不尽的玉雪可爱,当真叫人直疼到心窝子里去。心里适才那委屈、憋闷、气恼、憎恨连着刀扎一般的疼都忽然付诸流水,只余满腔慈爱,不由暗道:我当真是糊涂,这男人负了我又怎样?为着女儿,我也该自家立起来才好。我早先也想过了再不进陆家门的,原先我还怕陆诚勇回来纠缠不休,如今他这般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想至此处,她心中纵仍有几分抑郁不乐,倒也勉强放了下来,只在床上抱着女儿,逗弄孩子以为乐事。

    到了晚间时候,夏东兴自城里归家,进门听闻这场变故,当即走来看视女儿,因恐她郁结成病,便劝道:“不必将那烂糟根子放在心上,只当死了男人就罢了。消停上几年,待玉儿大了,你要再嫁或招赘都由你。随意寻上一个,不比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强上千百倍?”夏春朝闷闷不乐,只是老父跟前强颜欢笑道:“父亲不必挂心我,我没事儿,有这么个孩子,比一切都强。”说着,禁不住又问道:“陆诚勇回来,咱家可有打发人去说过?”夏东兴不以为然道:“他归家来,见着媳妇不在,不知去寻?这般不闻不问,谁还不知他那点意思!”夏春朝垂着头,低声道:“他们家栽赃我偷人,故此把我撵出去。他回来,他爹娘少不得在他面前搬弄几句是非,想必也有这个的缘故。”夏东兴将手在腿上一拍,大声道:“这才当真是混账!几年的夫妻,他还不知你的为人品格,那也当真是白跟了他一场!听人拨弄几句,就要疑心自己老婆,这样的烂囚根子,又跟他做什么!”两句话,说的夏春朝闭口不言,默默无语。

    夏东兴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叹气道:“我晓得你心里还放不下,到底也是夫妻一场。然而凡事还是想开了的好,总将这些旧情挂在心上,没半分好处的。如今他已是不要你了,还是往前头看罢。”

    这话戳了夏春朝的心肠,登时眼睛又红了起来,赶忙压了下去,冲他一笑,说道:“我自知道,父亲不必替我忧虑,我知道轻重的。”夏东兴看了她两眼,又道:“月子里,也少要流泪,仔细伤了眼睛。你娘当初生你三弟时,月子里不防听见老家姑奶奶过世的信儿,哭了几场,就坏了眼睛。到行哥儿五岁时,见了风还要流泪。你也当心些。”

    夏春朝闷声道:“我都记着了。”夏东兴忽又捋须莞尔道:“我今儿到城里去,顺道往干货铺里瞧了瞧。年下了,置办年货的人家,买干货的甚多,铺子生意红火的紧。我在一旁看着那客流,到了年底,不知能挣多少银子哩!”夏春朝浅浅一笑,说道:“也多亏了夏掌柜精明能干,凡事有条理,不然还不知怎么乱套。”言罢,又向父亲建言道:“爹,女儿心里想着,待过了年,将铺子里的分成挪两成给明叔。这些年,也难为他肯跟着我这个妇人。那铺子虽说是我开的,我到底是个女流,抛头露面,见客谈事颇有不便之处。若不是他,也赚不得那些钱。何况,那风里来雨里往的苦恼,都是他替我在里头。那时候陆家发难,也是他替我看着铺子,方才没叫陆焕成挪跑了银两。这样的掌柜,普天下也难寻呢。”

    夏东兴道:“这是情理之中,自然是好。何况,那也是你的铺子,你的掌柜,你愿怎样就怎样,又何必跟我说。”夏春朝含笑点头,适逢玉卿小姐醒来,夏东兴连忙抱了过去。他初为祖父,那欢喜疼爱之情,自不在话下,将这女娃儿抱在怀里,宠爱非常,又笑道:“这丫头生的一身好皮子,眼睛又大又水灵,就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将来长大了,保准也是个美人坯子。”珠儿端了热水进来,听了这话,插口笑道:“我们平日里也是这么说呢,小姐一看就是个福相,将来大了必定能得个好夫婿,有一辈子的福享呢!”夏春朝却叹气道:“我如今算看明白了,什么好夫婿,都是虚的。倒是自己有更实在些,打从今儿起,我便要替这孩子存上些家产了。往后倘或她也如我一般,碰上个狼心狗肺的婆家,总还能安身立命。”

    众人听闻,不知如何接话,皆不言语。

    夏东兴又坐了一回,看看天色不早,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奔波一日,甚是疲乏,当即起身回房去了。

    这厢,夏春朝看女儿也打了哈欠,哄她睡下,放在摇篮里。珠儿送了面巾热水上来,服侍她梳洗了。一时又不想睡,她便在床上倚着靠枕,看几个丫头针线闲话。

    宝儿自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方锦盒,向夏春朝笑道:“姑娘快瞧瞧,这是大爷使人送进来的,说是今儿贺公子送来的礼。”说着,便将锦盒开了,送到她面前。

    夏春朝打眼望去,却见大红绒里放着一串赤金麒麟璎珞钏,纹样精美,做工精湛,小小巧巧,倒正是孩童佩戴之物。只听宝儿笑道:“贺家打发来的人说,贺公子知道姑娘生了女儿,也很是高兴,不能亲身来贺,便送了这串饰品过来,以为庆贺。”

    夏春朝听这话颠倒,斥道:“这是什么胡话,我生的孩子,同他又没什么相干,他高兴些什么?!”说着,想起那日在贺家的情形,贺好古不堪之态,心里一阵烦乱,将首饰朝盒子里一掷,埋怨道:“哥哥也是的,这样贵重的东西,收他做什么!咱们同人家非亲非故的,怎好收人家的礼!”宝儿不知如何是好,立在一边不言语。珠儿上来朝宝儿使了个眼色,宝儿会意,将盒子盖了,自去收好。珠儿便向夏春朝笑道:“姑娘也罢了,自打姑娘生产,这些日子里,多少人家来送礼贺喜?又不多他一家,姑娘恼怎的!沈公子今儿也打发人来了呢,还问说姑娘若有什么想吃,只管使人捎话过去。”

    长春挑了挑灯芯,接口道:“我瞧这沈公子也是奇人一个,姑娘这等远着他,他竟如不知一般。换做旁人,再热切的心思,也要冷了。他倒不在意,照旧日日打发人来。这么不知避讳,当真叫人没话说的。虽说姑娘是嫁过人的,好歹也有个忌讳,他倒不在意。”珠儿向她道:“你来夏家时候少,不知道以往的事儿。往年姑娘还小的时候,可还在沈家住过呢,哪里计较这些!”两人一递一句,说的夏春朝脸上红红的,一句也插不上,只顾看着女儿,也不反驳。

    少顷,宝儿出去倒水,珠儿亦被牛氏请去做些针线,房里只余夏春朝并长春二人。

    长春上来,也不问过,就在床畔坐了,向夏春朝道:“姑娘恕我放肆,我有句话想问。”说着,不待夏春朝开口,便率先问道:“姑娘当真是不理少爷了么?”夏春朝面上一红,转而变白,张口斥道:“这样子的人,我做什么要理他?!如今不是我不理他,是他不要我。既是这等,我们一拍两散。他自去寻好的去,我也不会巴着他不放。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也不稀罕他那些!”长春听闻,便说道:“姑娘同少爷,也是有年头的夫妻了,少爷的为人,姑娘还不清楚么?我虽是个丫头,但这些年冷眼看着,少爷断然不是富贵便弃糟糠的人。不然,往日姑娘在陆家当家,虽无功名荣身,也颇过得日子。少爷大可舒坦在家,何必往边疆去过那滚刀口的生涯?前回少爷回来,又是升官又是封爵,待姑娘也还如往日一般。就是太太同姑娘口角,他也护在里头。如今这等,必是有些意想不到的缘故。姑娘一句不问,就不理少爷,只怕也要冤枉人。”

    夏春朝便道:“你平日说话倒还中听,今儿怎么这等颠倒起来?他归家这些日子了,看我不在,难道不会问?问了,陆家那起人岂有不朝我泼脏水的?他信不信,也该来夏家问一声。这般音信全无,不闻不问,算什么道理?不是他当真想要散,会是这等么?”长春说道:“可是来,姑娘也说,少爷信不信,都该往夏家来问一问。他如今既没来,可知里面是有些变故的。我心里想着,姑娘还是遣个人,往陆家打探打探的好。”

    夏春朝脸色一沉,说道:“要我打发人去陆家,除非夏字倒过写!这话往后不许再提,让我听见一字,仔细我不顾惜往日情分!”长春叹了口气,道:“姑娘在气头上,我也不好说那些。只是姑娘和少爷本是极好的一对儿,就这样散了,我看在眼里,心里实在难过。”夏春朝喝道:“你今儿到外头去睡!”

    恰逢珠儿同宝儿回来,乍闻夏春朝厉声呵斥,都唬了一跳,贴墙站着,面面相觑,一字儿也不敢说。

    长春起身道:“我招惹姑娘生气,自该受罚。姑娘爱惜身子,月子里少要动气。”说着,便往外去了。珠儿同宝儿鲜见自家姑娘恼怒,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也不敢问。少顷,宝儿便服侍夏春朝睡下。珠儿想了想,掀了帘子,走到外头,却见长春和衣卧在炕上,一手搭在眼上,似睡非睡。

    宝儿走上前来,推了她一把,问道:“想什么呢?适才你说了什么,倒叫姑娘发这样大的火。”长春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将适才的话又讲了一遍。珠儿便拍手叹道:“好好的,你招惹她做什么?姑娘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听得进去什么?你去找这个不自在,落得一身埋怨,何苦呢?”长春便道:“我便是这个脾气,看着好好的夫妻为小人弄得离散,心里难过罢了。”珠儿道:“你怎知不是那陆诚勇发达了,就要弃了姑娘娶更好的?这世道,陈世美也还不少。”长春道:“你也恁般乱讲起来,你也在陆家服侍了几年,少爷是什么人,你也该看在眼里,怎会行出这样的事儿来!姑娘虽说嘴上硬,但你瞧白日里那情形,分明是不能忘情的。何况如今姑娘又生了孩子,这孩子也不是姑娘一个的,少爷到底也是小姐的父亲,还该告诉他一声才是。”

    珠儿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立时跳了起来,向长春道:“姐姐,我可奉劝你一句,少去招惹那些不自在。你要把这信儿传到陆家,再招惹出什么风波来,姑娘和老爷还不定怎么生气。那可不是咱们这些丫头担待的起的。主子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行事罢了。何必去找那些不痛快。”长春却不依从,说道:“我就是这么个执拗脾气罢了,你不必担心,这事儿我一人扛着就是,绝不带累你们。”珠儿见她执意,只好说道:“旁的倒也罢了,你现下也出来了,倒怎么去说呢?”长春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处,不必担心。”言罢,便又在炕上躺了下来,不过一时三刻竟而睡熟了过去。

    珠儿向她身上摸了摸,见果然睡着了,便走去吹了灯火,也爬上炕去睡。今日该着宝儿上夜,独留她一个在里头,无需多言。

    这般又过两日,眨眼就是腊月二八。

    这日,正当家家打糕蒸馍,预备过年。夏家各处铺子收结了账目,掌柜并伙计一一来夏家请安。夏东兴遂封了些年礼红封——三、五、十两不等,算作年节酬谢。这些伙计吃过年茶,各自归家过年,一年的经营便算完结。

    夏明不同旁人,被人请进内堂奉茶,与老东家夏东兴请安已毕,各分宾主落座。

    夏东兴便将早先女儿的意思讲了一遍,夏明如被金砖砸了天灵盖,喜不自胜,忙不迭起身作揖,道:“我每月自柜上领五两银子的薪酬,逢年过年姑娘从来不少赏赐,如今又给我分子,实在不敢当。”夏东兴莞尔道:“你替她出力一场,吃这个原不为过。她如今有了孩子,往后只怕分不出身来,更有烦累你的地方,你便收着罢,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她本要亲自出来跟你说,只是月子没出,不好见人,就罢了。”

    夏明听闻,硬要跪下磕头。夏东兴力劝了一场,方才各自归座。

    夏明说道:“姑娘生了小姐,身子可还好?铺子里的伙计听闻,都欢喜的了不得。前儿,大伙还一块凑份子,送了个礼来。虽说不算什么好东西,也是个心意,请姑娘看个新鲜罢。”夏东兴道:“你们送来的礼,她收着了,也很喜欢。虽说都是些土产,总比那中看不中吃的强。咱们生意人家,讲究实打实的过日子,还是这些实在。她是头胎,难免辛苦些,旁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前儿听了陆家的事儿,心里又不自在了一场,险些回不过来。总是看在孩儿的份上,转了过来。”

    夏明点头道:“姑娘虽说从陆家出来了,到底和陆家少爷做过一场夫妻,听见那消息,心里难过也是有的。”夏东兴听这话来的甚奇,不由问道:“那陆诚勇自去当他的大官,攀他的高枝儿,春朝又要难过个什么?”夏明甚是诧异,问道:“难道老爷同姑娘并不知情?陆家少爷的一双腿已是废了,如今日日都在床上躺着,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好在姑娘同他散了,不然往后还不知要被连累多少。”

    夏东兴不防此节,大吃了一惊,连连追问:“陆诚勇的腿却怎么废了?我只听闻他在边境立了大功,朝廷要封他做大官,还给了许多赏赐,怎么转眼就变了消息。”夏明点头道:“陆少爷回城的时候,正逢老爷迁居乡下,故此话没听全。他立大功不错,腿废了却也是真的。”说罢,便将原委讲了一遭。

    原来,陆诚勇随议和使团到了边境,那夷族却又生变,突发叛乱。该部反贼将首领杀害,谋权篡位,又要屠戮使团一干人等。多亏陆诚勇率众悍勇血战,左右突围,方才护住钦差一干人等突出重围,乱中又将夷族首领的大公主救了出来。陆诚勇却因腿上中了毒箭,边境又缺医少药,延误了医治时机,被护送回京时,双腿已然站不起来了。皇帝闻听此讯,怜悯其为国尽忠,特命一干御医为他医治,也仅是保住了性命,却是再难行走。朝廷见了这等情状,特意重重赏赐了一番,厚与土地金银,却只封了他个闲职,如今仍旧赋闲在家。

    夏东兴听了夏明一番话,心里忖道:原来里面竟有这么个缘故,那陆诚勇想必是为双腿残疾,故此不再来找春朝。这般也好,却不要□□朝知道。那孩子心眼实,听见这消息,只怕要再回陆家去。陆诚勇如今已是个废人,怎能让他耽搁了春朝的终身。陆家上下,又没一个好人。

    当下主意拿定,他便向夏明道:“原是这样,我却不知道有这样的故事。也罢,他们陆家之前既将春朝撵了出来,我们同他们便再没什么瓜葛了。这事儿同咱们没什么相干。日后,你见了春朝,切莫向她提起,又惹得她难受。”夏明是个老于世故之人,如何听不出这底下的玄机,当即一口应下,说道:“这我晓得,老爷不必吩咐。”说着,又吃了两盏茶,便起身去了。

    才送了夏明出去,门上人便进来回道:“陆家打发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来给老爷姑娘请安。”

    夏东兴眉头一皱,拂袖道:“不见!”那人又道:“来人说是长春姑娘的哥嫂,说老爷不见,叫他们见见长春姑娘也好。”

    夏东兴听闻是女儿房里丫头的亲戚,倒不好执意推拒出去,计较了一回,说道:“也罢,你领他们到厨房,叫长春到那儿去见罢。不要惊动了姑娘。”

    那人应了一声,扭身去了。

    长春听闻哥嫂前来,惊疑不定,心里暗道:我正要去寻他们,他们可巧就来了,也不知有些什么事。莫非在陆家出了什么变故?

    心里想着,脚下步子去的飞快。

    走到厨房,她哥嫂两个早在屋里等候,兄妹三个见过,各自落座。

    原来这厨房里头有个小间,平日里堆放些杂物,里头放些桌椅,给上灶的女人歇脚。有时,家人来了客,也在此地相见。

    长春的哥哥,名唤王大成,夏春朝在时,原是铺子里的一名伙计。落后,因陆家马棚缺了人手,将他调到马棚做了个马夫,他浑家也在厨房做事。

    那王大成先打量了妹妹一回,见她衣着光鲜,形容甚好,点头笑道:“倒是比在家时胖了些,看你在夏家过得好,我们也算放心了。”他浑家便推了他一把,嗔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大姑娘家,倒好说人家胖了。”言罢,向着长春眯眼笑道:“我瞧着,妹妹倒是出落的更好了,这绸缎棉衣也穿上了,倒比在陆家太太手里听用时更好些。早听闻夏姑娘待下和善大方,今儿一瞧果然是这样。怪道那时候姑娘执意要跟到这乡下来呢。”

    长春笑了笑,向两人道:“哥哥嫂嫂一向也好?眼看已是年底了,家里年货想必也备齐了?我今年要在这儿服侍,年里只怕不能回家了,还望哥哥嫂嫂见谅罢。”

    王大成同他浑家对看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王氏便道:“快不要提起,这年也要过不去了。你们小姐走时将陆家挖了个干净,家里眼见就塌了天,这事儿姑娘之前也知道。不然,姑娘也不会出来了。之前老爷三不知的又从外面弄了个小的来家,还带了个哥儿,凭空添了许多开销不说,打从进门起便不得安生,日日跟太太吵闹,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再无宁日。老爷太太那班子人,你也是知道的,没一个能提的起来的。家里没个进项,又日日坐吃山空,到了年底竟险些连月例也发不出了。不饿死已是造化了,还谈什么置办年货哩!我昨儿还往娘家走了一遭,借了一两银子出来,买了些白面菜蔬,不然怎好过这个年。”

    长春听闻,只当这哥嫂两个是来打秋风的。她往西在家时,多得二人照拂。嫂子王氏嘴碎了些,待她却也甚好。之前,夏春朝设计莲姨娘进陆家一事,也多得她之力。如今他们既然求来,又是兄妹情分,长春便不肯让他们空手而返。

    当下,长春便道:“哥哥嫂嫂且坐坐,房里有些事情须得料理,我去去就回。”王大成两口赶忙道:“姑娘自便,放我们在这儿就成。”

    长春出门而去,厨房里几个女人见有客来,送了一碟子南瓜子、一碟子葱油卷,又泡了一大壶滚茶进来。

    王大成两口冷天里走了一路,喝了一肚子冷风,又冷又饿。见了茶点,也顾不得许多,抓来就吃。外头人见一碟点心顷刻便没,又送了一碟水晶糕、一碟芙蓉饼进来。

    这二人见此地下人待客的点心尚且如此精致,不知上面如何吃用,不由啧啧称叹。

    片刻功夫,长春抱着个包裹回来,进门将包裹放在桌上,拆了挽扣,却见里面放着些散碎银两,并几两清水好绵,两卷松江布。

    王大成支吾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长春道:“这是我这几月间积攒体积,我在这儿,吃穿用度都有姑娘管着,用不着这些。哥哥嫂嫂暂且拿去,过了这年再说别的罢。陆家既不好,待来年开了春,哥哥不如辞了出来,另寻个差事的好。”

    王大成当即道:“这怎么成,我们不过是奉命来给夏家小姐问安的。我这当哥哥的,怎好拿妹妹的东西?”王氏便捅了他一记:“你还装胖呢,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难得妹妹有这个心意,收着便了,怎么这等见外!”说着,又向长春喜孜孜笑道:“好妹妹,不亏我们疼了你一场。你既有这个心,我便厚着脸皮领你的情。我今年还不曾裁新衣裳哩,得了你这些儿,回去就做件新袄来穿。年里出门会客拜年,说起来,也是妹妹你的脸面。”

    长春笑了笑,说道:“嫂子做呢,也给招儿做一件。我记得招儿也有日子没添置衣裳了。”王氏笑盈盈答应着,忽然拉了长春一记,低低说道:“好妹子,回去见了你们姑娘,可千万记得叮嘱她,任凭陆家再来人说什么,都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