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 归妹 > 158第157章

158第157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续南明

一秒记住【乐文小说网 www.lewensh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崔抱月十万火急地闯入坤宁宫,那时曙色已经染遍了大半个天幕,很快,天就要大亮了。她正愁不知去哪里找符雅,便看到昏暗的庭院里有一条纤瘦的人影,正弯腰摆弄着花圃里的花木。再定睛细看——那可不就是符雅么!不由暗呼“天助我也”,连忙上前去招呼。

    符雅吃了一惊——她一手捧着个细白瓷的缸子,另一手握着一支毛笔,原来正在搜集花木上的露水。“崔女侠……你……你怎么来了?”

    崔抱月紧张地四下里看看,担心太监宫女会随时出现。符雅理会得,便拉着她躲到假山的后面。崔抱月这才从怀里掏出公孙天成的信来,道:“康王府利用假官票案兴风作浪,现在情势危急,程大人想出面承担所有罪责。公孙先生怕劝不住他,想请小姐出面。”

    假山的阴影下,看不清符雅的表情。微红的天光只够模糊地照亮公孙天成的白纸黑字。崔抱月知道,由于时间紧迫,公孙天成的信写得并不长,于是,她既担心光线太暗,符雅看不清信上的字,又害怕信里内容太简单交代不清楚来龙去脉,便不住口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又说了一遍。只不过,她本来就所知甚少,再加上紧张之下语无伦次,虽然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末了,连自己都觉得不知在说些什么。见符雅还是低头盯着那封短短的信,疑心她是太震惊,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便勉强安慰道:“符小姐也不要太担心。公孙先生出面顶罪,且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现在只要程大人肯忍一时之气,按兵不动,应该就有扭转局面的机会。请小姐赶快写封信给程大人——不,小姐赶快随我去见程大人。只要小姐开口,他一定会听从!”

    符雅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只幽幽问道:“如果公孙先生顶罪,康王府会善罢甘休吗?程大人打算如何扭转局势?”

    这崔抱月如何晓得?“现在虽然还不知,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道,“公孙先生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度过眼前的危机,公孙先生自然会想法子把康王府铲除。”

    “话虽如此……”符雅依旧垂着头,“但是除掉康王府谈何容易?我只怕公孙先生前路艰难,这场斗争会没完没了。”

    “嗐,总比这时候就乖乖被康王府害死强吧?”崔抱月道,“小姐赶紧随我去劝服程大人。我还要去安排民兵营的事情。之后,便会去鹿鸣山找邱大侠。他们几个都精灵古怪,一定可以合计出个法子来。不管公孙先生打算如何同康王府周旋,袁哲霖这个败类,我是杀定了!”

    “可是……”符雅沉吟。

    崔抱月急了:“小姐,你这样犹豫又为哪般?当日你刺杀皇后差点儿惹来杀身之祸,程大人二话不说,就抛开一切和你远走高飞。后来你忽然悔婚,他也是什么都没问,就支持你的决定。其实你为何这样做,我崔抱月一点儿也想不通。但你若不是还记挂着程大人,为何托白神父带信给他?既然记挂这他,想帮他解决假官票的麻烦,这时候还不赶紧去劝他?等他的穴道解开了,又钻起牛角尖来,一定会被康王府害死,公孙先生的心血也白费了!”

    符雅还是盯着那封信,不过微微颤抖,她用手抚着胸口,崔抱月看见,她其实是去握住颈中挂着的十字架。不由烦躁地跺脚道:“你这是要求问你那藩邦菩萨该怎么做什么?我看还是免了吧!等他显灵和你说话,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小姐真的忍心看程大人自己送羊入虎口么?”

    符雅不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十字架。而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宫女唤道:“符小姐!符小姐!你在哪儿?”

    符雅一惊,手中提着的瓷缸子摔到了地上,在黎明的寂静中发出“咣”的一声巨响。“糟了!”她听到宫女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赶忙将崔抱月按在假山后,“女侠在这里躲一躲,我一会儿就来!”说罢,自己走了出去。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那宫女探头张望,“方才是什么声音?”

    “还有什么?”符雅道,“你大呼小叫,吓得我打烂了露水缸子,这下一夜的功夫都白费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方才替娘娘擦身的时候,娘娘好像动了一下呢!”宫女道,“就这样……”边说边比划。崔抱月在假山之后,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暗暗不忿地冷笑:作恶多端的皇后要是能醒过来,可真是老天无眼!符雅是中了什么邪,竟要来照顾这个几次三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对了,必是中了那藩邦菩萨的邪!着藩邦菩萨不会这会儿又来教唆她不理程亦风的死活吧?那可如何是好?不由急得直冒汗。

    坤宁宫忙碌了起来,有太监匆匆地跑出去请太医,之后太医又火急火燎地赶来。一大群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崔抱月虽然可以轻易脱身,但是若不能带着符雅走或者得到符雅劝说程亦风的书信,那她全身而退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只能一直在假山后躲藏。

    天色越来越亮,也不知太医们忙碌出个什么所以然,连竣熙都赶来了,蒙着面纱的凤凰儿紧跟在后。他们这一出现,自然又引起一阵骚动。太医们纷纷出来请安问好。竣熙则焦急地询问:“母后真的醒了吗?”

    太医们答道:“看脉象似乎随时都会醒来。臣等正给娘娘针灸,但不知几时会见效。还请殿下先回东宫去宽坐等待。娘娘醒来,臣等自然会前去禀报。”

    “不必了。”竣熙道,“我就这里等着。你们去忙你们的,不必招呼我。”便让太监带自己和凤凰儿到偏殿里去。

    崔抱月心中别提有多着急了——竣熙在此坐镇,自己要如何去接近符雅?真想祷告上苍,让东宫出点儿什么变故,好吧这个小太子引开。说来也巧,偏偏这个时候,有个太监风风火火地赶了来,报道:“殿下,凉城府出事了——有人半夜潜入大牢,杀害了张至美夫妇。”

    “竟有这种事?”竣熙还未走到偏殿,停下脚步,十分吃惊,“刺客呢?抓到了没有?为何要杀害张氏夫妇?”

    太监道:“凉城府孙大人刚刚到了东宫,等着跟殿下禀报此事——殿下去了,自然就知道。”

    “这……”竣熙转身欲行,又有些放不下皇后的病情。还是凤凰儿宽慰他道:“殿下只管放心去办正事。我在这里守着,只要娘娘醒来,就立刻差人去告诉你。”他这才点点头,随着那太监急匆匆去了。

    还好!还好!崔抱月松了口气,未料到自己在凉城府闯下的大祸,这是还有点儿意想不到的用处。不过,既然孙晋元已经进宫来,就表示这场短兵相接的战斗已经开始。公孙天成嘱咐过她,行动一定要快,否则就算老先生出面承担一切罪责,竣熙难免要找程亦风去问话;倘若届时还未能说服程亦风,一切的筹划又会付诸东流。

    于是,她不住地悄悄从假山后探头张望坤宁宫的庭院,希望见到符雅的身影。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想看的人了——符雅一边紧张地四下里张望,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崔女侠,我也不知要怎样做才好……眼下我是走不开的。这封信,其实我也不知写的妥当与否……”

    不待她说完,崔抱月已经一把夺了过来:“符小姐你就不要婆婆妈妈了。你写一个字,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总之不能让程大人去送死!皇后那老妖婆怎样了?她若是醒了过来,只怕还会对你不利。倒不如你跟我逃出去吧!”

    符雅摇摇头:“女侠做事一向坦坦荡荡,应该知道有时候虽然性命保住了,良心却被自己亲手杀死,人就只剩下一副臭皮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而主耶稣为了替我赎罪死在十字架上。他的恩典如此之大,若不遵行他的旨意,爱人如己,我有何颜面接受这白白的恩典?”

    后半截话听得崔抱月一头雾水,但至少前半截还听得明白。“小姐的心情我明白。”她道,“不过小姐也应该知道,世上有的人死不足惜,杀了他们非但不是罪过,还是一件大功德呢!咱们行事的确要有担待。我初时也想索性站出来和康王府拼了,大不了一死。但公孙先生劝我,咱们的有用之躯,要留着保家卫国。岂能白白葬送在艰险小人的手中?符小姐的大好青春,又怎能给皇后那个老妖婆陪葬呢?”

    符雅淡淡笑了笑:“算了,我不和女侠争辩。这封信,请带给程大人。我虽然帮不上忙,却也会一直替他祈祷。相信天父必会保守他度过难关。”

    崔抱月觉得这话让自己半是憋闷半是恼火,但目下不是和符雅争论的时候,何况符雅已经拨开花枝走回庭院中去了。她唯有将信收好,准备离开坤宁宫。只是脚步方动,便听到了白贵妃的声音:“咦,符小姐,你怎么在花圃里钻来钻去?莫非是皇后娘娘已经醒来,差你来摘花么?”崔抱月的心即“咯噔”一下,立刻屏息不动。

    “贵妃娘娘有礼。”符雅镇定地,“奴婢清早在花圃里采集花露,不慎打破了瓷缸,方才去收拾了一下。”

    “是么?”白贵妃道,“你在坤宁宫可算得兢兢业业了。皇后如此待你,你却以德报怨。我看看你的手——啧啧,听说连皇后换下来的衣物都是你亲手洗,唉,可真辛苦呢!”

    “我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奴才伺候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什么辛苦?”符雅淡淡地,“反倒是贵妃娘娘,平日深居简出,今日大一早驾光临坤宁宫,好不辛苦。”

    白贵妃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真不识好歹!虽说皇后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你和她之间除了怨恨纠缠还有什么?她如果醒过来,会放过你这个向她下毒的凶手?你不如来我身边,我立刻再向皇上请求,让你出宫去和程亦风完婚,如何?”

    什么?符雅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崔抱月震惊不已:世上竟有这样的母亲,几番逼害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做女儿的忍无可忍竟要将其弑杀!忽然间好像明白过来为何符雅坚持要在坤宁宫为奴为婢惩罚自己。是为了那剪不断的孽缘吗?忍不住想悄悄探出头去看看符雅的表情。可惜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而已。

    “贵妃娘娘若是来探病的,不妨请到偏殿里小坐。”符雅语气淡然,“凤凰儿小姐也在那里等着呢。现在太医们正忙,不方便请您进寝殿拜见皇后娘娘。您若等不及,先回长春宫去也未尝不可。只要皇后娘娘醒来,自然会通知各宫主子前来请安。娘娘那时再来,也不为迟。”

    白贵妃被这种淡然的态度激怒了,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这丫头也忒没眼力。你以为你继续在坤宁宫里作践自己,就会有出头的一日么?你以为只要还有程亦风这个朝廷的中流砥柱对你痴心一片,就没人会把你怎样?你可大错特错了!程亦风现在的情形,你在深宫之中也许还没听说吧?”

    符雅的声音依然平淡:“既然娘娘这样看得起奴婢,奴婢也就斗胆给娘娘几句忠告——其实奴婢以为,娘娘才是没眼力的人。娘娘的目的,无非是母以子贵,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后宫主位。要想如此,首先就的改善您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太子殿下最敬爱的人是皇后娘娘,而最厌恶的人,可能便是奴婢。娘娘要把我拉拢到身边,不是又多给太子殿下一个憎恶您的理由吗?再者,后宫不干政,这是祖训。朝堂之上,谁是中流砥柱,谁又岌岌可危,后宫之中决不能谈论。娘娘若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看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安守本分,否则,血肉亲情也不见得就靠得住——奴婢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恩怨,就是明证。”

    “你——”白贵妃几乎想上前去打她一个耳光,但很快,怒容又变成了笑意:“哦?你既然如此义正辞严地教训本宫,想来你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是绝对不关心朝堂政务的了?本来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如今看来……”

    她说到这里,正殿中有太监迎了出来,躬身问候,又要引路去偏殿里休息。崔抱月见白贵妃的关子卖到一半被人打断,不禁心中解气:臭婆娘,省省力气吧,符小姐岂会吃你那一套?

    白贵妃似乎也心有不甘,端起贵妃的架子来,对那太监道:“你少待片刻,本宫还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和符小姐说。”当下,仿佛很亲密似的拉起符雅的手,一直走到花圃边,远离了那太监和自己的随从,才道:“算了,我年纪越大,越藏不住秘密,非要跟你说不可。今天一早,皇上微服出宫去找程大人了。”

    此话一出,符雅的面色随即一变,崔抱月更是差点儿跳起来:什么?皇帝老儿好好的怎么出宫去找程亦风?他这一去,岂不是会发现程亦风被点了穴道困在府中?这可如何是好?不禁急得直冒冷汗。

    白贵妃显然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微妙的紧张气氛,阴阴一笑,道:“你说,皇上为什么要去找程大人呢?”

    符雅强作镇定:“皇上乃天之骄子,他的心意岂是我这个小小的奴婢能够揣测?再说,他老人家是一国之君,愿意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奴婢也管不着。”

    “这话倒也不错。”白贵妃笑道,“本宫想,皇上醉心修仙炼丹,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哪位臣子,更别说亲自找上门去。想来今日一定是有万分特别或者万分紧急之事——应该不是议论政务吧?会是别的什么大事,劳动皇上微服出宫?你猜会不会是皇上要旧事重提,催促你们二人完婚?呵呵,若然如此,本宫可要先向小姐道喜了。你看,皇后娘娘还偏偏就在这时候醒过来。小姐的心里的那个包袱可以放下,欢欢喜喜出嫁做一品夫人了呢!恭喜恭喜!”说话时,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来,不由分说地插在符雅的发髻中:“来,这就作为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吧。倘若小姐和程大人近期内真的可以从一对苦命鸳鸯变成神仙眷侣,本宫定当补送一份大礼”

    她哈哈大笑,满头珠翠也都跟着发出玲玲朗朗的响声。太监忍不住侧目观看,正跨进坤宁宫的另外几位妃嫔也好奇地望了过来。符雅则好像被施了法术,怔怔立在花圃边——其实说她站立着,倒不如说她浑身僵直,纸人似的被人摆在哪儿,只微微一点儿风,她就摇摇欲倒。

    混帐老妖婆!崔抱月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直想,恨不得咬断白贵妃的咽喉。不过这当儿,还事大事要紧。自己的鲁莽冲动已经几番惹出麻烦,从此刻起必要小心谨慎。于是,强压着怒火,等待时机。

    终于,白贵妃被太监请到偏殿去了,符雅游魂似的被一个宫女拉回正殿里——只来得回头匆匆朝假山瞥了一眼,仿佛是要把程亦风的安危托付给崔抱月一般。崔抱月见庭院里的人渐少,便飞身跃出坤宁宫。

    待她回到程亦风的府邸已经日上三竿。未到近前,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只见有大队禁军士兵堵在门口,为首的校尉高声叫门:“程大人,太子殿下有请,请速速同卑职们到东宫去。”

    糟糕!崔抱月心中暗叫,杀上门来了!要抢在他们之前见到程亦风才行!不过白贵妃说皇帝老儿也来了这里,不知还在不在?

    正思量,程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人尖着嗓子道:“混帐,圣驾在此,你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门口的禁军士兵们都是一愣:“圣……圣驾?”也有人道:“胡言乱语!皇上他老人家连乾清宫都难得踏出一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休得妖言惑众!快请程大人出来——太子殿下宣他进宫,他要抗旨么?”说着,便招呼其他人要往院子里面冲。

    “大胆!”那尖嗓子厉声断喝,“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假传圣旨才该当何罪呢!”禁军中有人反唇相讥。崔抱月看得分明,正是昨夜在凉城府大牢之中,静听哲霖吩咐的那名禁军士兵。是康王府的手下无疑!看来是奉命前来煽风点火,搅乱局面的。不过门里说话的这位公鸭嗓子,分明是个太监,莫非元酆帝当真在此?她强忍着越墙而入的冲动,静观其变。

    果然,程家的厅堂里走出一个人来,也穿着太监的衣服,然而他在前院站定,即冷笑道:“假传圣旨的确是诛九族的大罪,就不知道假冒皇上是什么罪?”正是微服的元酆帝。

    冲在前面的几个禁军士兵一怔,纷纷跪倒:“卑职等不知皇上当真在程大人的府里,该死,该死!”

    “你们认得朕吗?”元酆帝道,“你们确定朕不是冒充的?来来来,你们不是要带程亦风回去见太子么?一并带朕回去,让太子给你们鉴定一下,看看朕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里里外外的禁军兵士全都跪下了:“卑职等罪该万死,实在是不知道皇上圣驾在此。我等只是奉命来请程大人进宫,无心惊扰万岁,请皇上恕罪。”

    “哦?”元酆帝冷笑,“你们这架势,是来请程亦风进宫?你几品?”

    “卑……卑职……”那国字脸的康王府手下舌头打结。还是旁边的校尉替他回答:“回万岁爷的话,他只是在禁军中当差,并没有官职品级。”

    “哦,原来没品——你是不是觉得一品大过三品,所以没品就大过一品去?”元酆帝道,“太子是让你们来请程亦风进宫去,还是来让你们抓他?他官居一品,身兼两部尚书,两殿大学士,你们在他的府邸跟前呼呼喝喝,当他囚犯一般,这算是什么?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是朕的臣子,你们这样做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卑职等不敢,卑职等罪该万死!”士兵们连连磕头。

    元酆帝只是报之以冷笑,待那太监低声提醒他有几个人已经碰破了额头,他才摆了摆手道:“吵死了,都停下——朕问你们,太子请程亦风进宫去做什么?”

    “启禀万岁,”校尉道,“太子殿下方才接到报告,凉城府大牢被劫,张至美夫妇被杀,当时有人亲眼看见,前来下毒手的就是陈国夫人崔抱月。因她统领民兵,归兵部管辖,所以殿下命卑职等请程大人去东宫一趟。”

    “有这种事?”元酆帝惊讶。

    “是卑职亲眼所见。”那国字脸士兵壮着胆子插嘴,“卑职昨夜曾和崔抱月交手,还被她打伤了。她逃出凉城府,又遇上守备军的巡逻队,那些人也认出她来了。千真万确!”

    “谁问你这个?”元酆帝道,“既然是崔抱月杀人,你们去将她抓捕归案就好了,只因她的兵部的人,就要劳动兵部尚书去问话?要是这样,全国千千万万的官兵,任何一个犯了错,都如此行,兵部尚书岂不是要学□术?”

    “这……”禁军官兵被堵得答不上来。

    元酆帝打了个呵欠:“真是不知所谓!不过,就算你们真的需要请他入宫去,只怕也不能够。朕昨夜夜观星象,忽然得到天君启示,有一件大事非要和程大人商议不可,所以才微服出宫来见他。岂料,他根本就不在家中。而且他家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怎……怎么会这样?”禁军官兵们面面相觑。

    “很奇怪吗?”元酆帝道,“凉城府大牢里的囚犯忽然不见了,那才叫奇怪。程亦风不在家中,也许去寺庙烧香,也许去酒楼买醉,也许去妓院……啊,现在是戒严期间,这些地方都不开门。况且,他是个无趣至极的正人君子,应该也不会到这些地方去。但无论他去哪里,似乎都没必要请示你们吧?哈哈,要说奇怪,大概只有一点,就是他家里的下人也不晓得去了哪里!朕听说程亦风家里只有一个老门子,这像话么?难道朝廷的俸禄真的这么低?那其他深宅大院仆婢成群的官员,难道都在贪污?”

    “卑……卑职等……”禁军校尉不敢随便回答。

    “怎么,你们不相信朕的话么?”元酆帝道,“你们是要搜一搜才肯相信么?那就搜吧!朕听说太子和程亦风打赌,如果程亦风和假官票是无关的,太子就要励精图治,重担监国之任。那你们就好好搜查一番,回去向太子复命——看看程亦风是不是在假官票案中得了好处!”说罢,抄起两手,让开路来,示意禁军进内来随便搜查。

    崔抱月就躲在临近宅院的屋脊后,看着,心里不禁犯嘀咕:皇上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出宫来找程大人?程大人到哪里去了?皇上的话似乎句句都在维护程大人,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内情,或者另有什么目的?疑团让她头昏脑胀。

    而正此时,忽然有人在她肩头一拍:“崔女侠!”她惊愕地回头,发现正是长久不见的严八姐。“严大侠,你怎么……”

    “女侠是来找程大人的吧?”严八姐道,“跟我来。”说着,领她来到程家的后巷,一跃跳入墙内——程亦风原来就在卧房之中!崔抱月不禁惊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不在家么?”

    严八姐道:“皇上只是虚张声势,免得有人加害程大人——我本是来向程大人汇报追捕万山行党羽的进展,但今早来时,见程大人和他家门子都被人点了穴道不醒人事。我虽然将他们的穴道解开,但程大人还是昏迷不醒,后来我才发现他后脑曾被人用钝器集中,受了伤。向那门子询问究竟,他却一问三不知,只记得昨夜有康王府的人曾经来到程家附近。我想,必是康王府的奸贼加害程大人……”

    “嗐!”崔抱月一跺脚,“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的确是康王府不安好心,他们甚至连袁哲霖那厮都勾搭上了。不过程大人的伤,却不干康王府的事,是公孙先生和我……”当下就把前夜所发生的事简短地说了一回,又问:“皇上怎么忽然跑来程大人府里?程大人还没跟皇上说过什么吧?”

    严八姐直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他是最早知道假官票案真相的人之一,也听从了公孙天成指示隐瞒樾寇和假官票案的关系,但是万没有想到他离开京城追踪贼寇才不过眨眼的功夫,事态便已经恶化到了如此境地,更没有想到公孙天成为了要保护程亦风,做出了这么冒险的决定。“皇上怎么会忽然到来,我也不太清楚。”他道,“其实我到的时候,皇上已经来了,正对着昏睡不醒的两个人束手无策。当时救人要紧,我只想着如何救醒程大人,所以没多问。过了没多久,禁军便来叫门。皇上说,只怕来者不善,便亲自前去阻挡。”

    “真幸亏有他阻挡!”崔抱月道,“否则禁军将程大人带到太子跟前,弄醒了过来,程大人一定一五一十将内情说出,那可就麻烦大了!”

    “其实,也许说出实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严八姐沉吟——他追踪万山行一党,屡屡仿佛要撵上了,但对方又巧妙地逃脱。他感觉到,这伙樾寇对楚国兵队布防和调动的情况似乎了若指掌,而这次假官票行动更是谋划良久,已经在各处都安排好了接应之人,使得追兵不论追到哪里,都迟了一步。现在已经再难寻觅贼人的踪影,也猜测不出他们下一步还有什么阴谋。推测起来,也许是因为小莫在程亦风身边潜伏良久,窃取了许多机密。这怎不叫人胆寒?他并没有放弃追踪,除了让漕帮的弟兄去搜寻外,也联络了丐帮的手下打听消息。但是,这只怕是大海捞针,不知几时才能有成效。假若可以将事情公诸于众,至少可以全国上下可以一同防范,不给樾寇可乘之机。

    “如果说出实情是好事,公孙先生为何还要冒险?”崔抱月道,“这实情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晓得?”

    严八姐不知如何回答,恰巧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忙一步挡到门口,戒备起来。不过,来的乃是元酆帝,推门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接着,一眼看见崔抱月,便“咦”了一声:“陈国夫人,你不是闯大牢杀人,正在逃亡之中么?怎么会到这里?”

    崔抱月冷哼:“皇上相信我是杀人灭口的奸贼,那我也没有办法。若是皇上要嚷嚷出来,叫禁军来抓我,我只好豁出去多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挟持皇上逃出京城去了。”

    元酆帝连连摇手:“朕不会嚷嚷,再说他们讲的话,朕也不信。”

    “果真?”崔抱月愣了愣。

    元酆帝道:“千真万确。莫非要朕发誓不成?朕对陈国夫人的认识虽然不深,但知道你是落雁谷的英雄,之后也一直为边疆安危奔走。虽然有时做事欠了考虑,会犯些小错,但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好好儿的,你怎么会去杀张至美夫妇?若非被人诬陷,那就是被人利用了。”

    “这……”崔抱月吃惊地看着元酆帝——这位皇帝乃是假装昏庸,此事她早也知道,但未料对自己的评语竟如此精辟!定了定神,才问道:“皇上忽然到程大人家来,不知有何贵干?”

    “朕昨夜夜观星象,”元酆帝正色道,“得到天君启示,知道程亦风近来有一场大劫。若是不能阻止,朕就会十分麻烦。于是朕赶紧微服出宫来,看看有否化解之道——谁料来到程家,见他被人打伤,跟着又有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禁军前来乱吆喝,看来这场大劫已经开始了!”他说着,看了看严八姐和崔抱月,又接着道:“就朕看来,程亦风的这场大劫和假官票有关,而且还和康王府有关,是不是?你们二位应该知道些内情吧?”

    崔抱月和严八姐互望了一眼,不知元酆帝此话是何用意。毕竟还是崔抱月沉不住气,道:“皇上怎么知道和假官票案还有康王府有关?难道也是天君告诉你的?”

    元酆帝哈哈大笑:“这还需要天君来告诉朕吗?朕知道程亦风和太子打赌,如果假官票案中他全然无过,太子就要重新振作,重任监国一职。如果他有所过失——嘿嘿,以太子现在的性子,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还不将他从严处置?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程亦风在假官票案中当真问心无愧,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什么人略施小计,就可以让他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他的大劫,和假官票一案有关,和他与太子的赌局有关,岂不是很容易猜到?而康亲王会在假官票案中兴风作浪,也是意料中的事——朝廷上下不安好心的人很多,但是有本事作怪的,只怕他老人家认第二,还没有人敢认第一,你们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崔抱月差点儿跳起来:“你既然都知道,难道要坐视不理?康亲王这老狐狸是要谋你的江山,谋你儿子的江山,他和袁哲霖这狗贼勾结一气,陷害忠良,你却袖手旁观?”

    “袁哲霖那小子又冒出来了?”元酆帝讶了讶,“陈国夫人怎么知道?”

    崔抱月一激动起来,就顾不上考虑后果,道:“张至美夫妇就是袁哲霖杀的,他还设计诬陷我,为的就是要陷害程大人。方才那禁军里,就有康王府的人。守备军里只怕也有。皇上不是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捕是我崔抱月,却跑到程大人府上来找麻烦?明摆着,袁哲霖和康王府打算把假官票案的一切罪责都推到程大人的身上,说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命我杀害张至美夫妇毁灭证据。他们已经捏造出大量的人证物证,如果程大人落到他们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竟有这种事!”元酆帝皱起眉头,“麻烦!真是麻烦!”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崔抱月道,“难道你就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是堂堂皇帝,难道还制不住康亲王,管不住太子?”

    元酆帝瞥了她一眼:“陈国夫人是不是听戏听得多了?你真以为只要朕发一道圣旨,事情就会立刻照朕所想的去完成?要是事情真这么容易,朕今日何至于做个修道炼丹的昏君?朕每说一句话,每想做一件事,下面的文武百官就有一千句一万句的劝谏。朕哪怕不做昏君,也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

    崔抱月怔了怔,想起公孙天成对自己说的话——程亦风一旦被卷进来,元酆帝也很难保住他。当时她就不甚明白,此时依旧不解。忍不住嚷嚷道:“若是照你这么说,不做昏君就做傀儡,那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话如此大逆不道,元酆帝却并没有生气:“不错,活着的确没什么意思。朕也想过,如果哪天吃仙丹忽然飞升,倒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朕最近方才知道,有一个朕很想见的人,可能尚在人间。朕想要见这个人一面。无论如何,想要见这个人一面。朕有许多话,想和这个人说。如果可以见到那个人,如果可以……哪怕要朕立时死了,要楚国立时灭亡,让朕九泉之下被列祖列宗责备,朕也无憾!”

    “这就是只有公孙先生才能帮你见到的那个人?”崔抱月怒道,“莫非你来见程大人,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害怕公孙先生日后用这个筹码威胁你?”

    “咦?”这次换元酆帝吃惊,“你怎么知道?”

    崔抱月冷笑:“是公孙先生告诉我的。他说,上次符小姐行刺皇后,他就是用这个筹码威胁你既往不咎。这次他还颇替你考虑,怕一旦牵扯到程大人身上,你这个昏君会束手无策,所以决定自己出来,承担一切的罪责,好让你不要那么头痛。但照我看来,这根本就是对康亲王步步退让,只会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

    “哈哈哈哈!”元酆帝大笑,“公孙天成还真替朕着想!不错,如果要朕救程亦风,这实在万分棘手。但是要救公孙天成,倒容易许多。不过公孙天成要顶罪,程亦风难道会答应?穷酸文人的性子,朕清楚得很!不容自己的德行有任何的污点,要他们昧着良心偷生,只怕他们更愿意硬着颈项赴死吧?”

    “他要硬着颈项赴死,你待如何?”崔抱月怒道,“程大人多年以来为着朝廷劳心劳力,从不曾为自己着想过。难道你要让他白白被康王府的奸贼害死吗?”

    “朕若是想看他赴死,今日何必到这里来?”元酆帝的面色也忽然严肃起来,“假官票案发展到今日这步天地,奸贼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将矛头指向程亦风。那些利器现已准备就绪,只要揭开上面的伪装,这陷阱就完成了。到了那个时候,朕大约猜到程亦风会怎样做。哼,他和于适之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但是朕不要他死。朕不准他有那种牺牲自己,就换来天下太平的傻念头!朕今天来,就是想警告他,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死撑下去——他是太子的拐杖。如果他倒下了,太子就会变得像朕一样,要么是昏君,要么是傀儡!”

    “那……”崔抱月还是头一次见到“龙颜震怒”的模样,不禁呆了呆,“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还有什么怎么办?”元酆帝道,“就按照公孙天成的计划,由他出面来承担所有罪责,朕自会保他的性命。你们就负责劝服程亦风,大丈夫能屈能伸,让他躲过了风头,再继续为朝廷效力。”说到这里,顿了顿:“公孙天成的计划中应该也包裹阻止程亦风逞英雄送死,是不是?看来把程亦风困在家里,是他?不,这个点穴的功夫他只怕不会——难道是你?”

    还真是太小看这个昏君了!崔抱月心中暗惊。不得不承认:“是,程大人执意要进宫去向皇上你禀明一切,我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过我方才已央求符小姐写了一封书信给程大人,劝他保重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哦?”元酆帝笑了起来,“看来朕的皇宫还真是个让人来去自如的地方啊——好得很!程亦风虽然迂腐,但却是个多情种子。既然符雅肯出面相劝,也许他就不再钻牛角尖了。很好,很好——”

    “皇上……”他正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听到程亦风微弱的声音。三人都转头看去,只见床上的程亦风已经睁开了眼睛,且挣扎着要下床来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爱卿!免了吧!”元酆帝道,“这时不是讲礼数的时候。你想要跟朕说什么话,朕已经知道了。但是,朕不答应。朕不会让你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义’就送了自己的性命。假官票一案的真相,没必要说出来。那种说出来却会让事态恶化、奸人得逞的真相,说出来有什么用?”

    程亦风摸了摸依然剧痛的后脑,似乎想整理一下自己晕倒前后发生的事情。崔抱月怕他又认死理,赶忙抢上前去道:“程大人,皇上的意思是,你万万不可出面承担假官票一案的责任。打仗的时候,不是讲求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么?现在你听从公孙先生的安排,这才是最好的——连符小姐都写了一封信来劝你。你看——”说着,就从怀里掏出符雅的信来。

    程亦风依然感到眩晕,可是听到符雅的名字,就仿佛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之中,立刻接过信来,果然又看见熟悉的字迹——于是想了起来,昨夜,也接到了符雅的信,洋洋洒洒关于“开海禁”的见解,让他无比叹服,又充满了希望,接着,阴谋之网罩在了他的头上,他是要去亲手剪开这张网,哪怕自己因此坠入深渊,也在所不惜,然后……是谁打晕了他?公孙天成有什么计划?元酆帝为何会来到他的家中?他们让他保持沉默?符雅这次又要对他说什么?

    他的眼睛因为后脑的伤而刺痛,用力眨了眨,才勉强可以看清信上的字。其实信很短,依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一句话:“君之处境如何,君之力量亦如何。”好像一句谜语,他茫然不解。

    崔抱月还以为他被符雅说动了,赶忙趁热打铁,将公孙天成的计划以及适才禁军来到他府上的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且劝道:“大人可明白了么?康王府的人是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大人,以后好控制太子,把持朝政。大人怎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你也不必为公孙先生的安危担忧,皇上已经答应,必定保护他的安全。只要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去,自然有法子铲除康王府一党。”

    “不……”程亦风吃力摇着头,下床来跪在元酆帝的面前,“皇上,臣必须要说出真相。此事原是由臣的过失而引起,若让他人承担,臣何来颜面继续立身朝堂?”

    “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了?”元酆帝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把面子看得这么重?为了面子,命也可以不要么?为了面子,让奸人动摇楚国的江山社稷,也无所谓?”

    “不。”程亦风道,“正是为了楚国的江山社稷,才不能隐瞒真相。假官票一案,乃是樾寇所策划,如果将此事隐瞒,等于帮助樾寇在我国继续横行无阻。应当公告天下,让潜入我国的樾寇无处遁形。此外,臣昏聩失察又刚愎自用,以致引狼入室,引发假官票风波。而案发之后,臣却隐瞒实情,令事态每况愈下,到了今日这等难以收拾之境地。若是臣不受到应有的惩罚,朝廷纲纪何存?威信何存?千丈之堤,溃于蚁穴。臣不能为了一时的荣辱,一时的成败,一时的安危,而置楚国百年基业于不顾!”

    崔抱月和元酆帝都是头一次听到假官票的真相,不禁都大吃一惊。崔抱月跺脚大怒:“我道是谁!原来是樾国狗贼!西瑶人想来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好哇!樾寇敢来我楚国撒野!非要了他们的狗命不可!”

    元酆帝则是皱紧眉头:“竟然是樾国人作乱?那这罪责可就更大了——程亦风,人人求生、求财、求飞黄腾达,你为何求死?即使要将万山行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也可以推在公孙天成的身上,至少朕可以保住他,而朕没有把握能保住你——连符雅都写信劝你,你不为她着想么?”

    程亦风将那封信摊开给众人看,自己苦笑道:“符小姐这封信像是在劝臣么?臣不知道。当初符小姐拒绝与臣成亲,毅然回宫中侍奉皇后。臣假作洒脱,说理解她的选择。此刻,倒是真正明白了当时符小姐的心情。人是不能将谎言长久经营下去的。”

    “这……这算什么呀!”崔抱月也被那信弄糊涂了。唯严八姐将那句话喃喃念了几遍,道:“这是符小姐所信的耶稣教经文,以前她和白神父也向我讲过——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这据说是他们的神给信徒的应许。”

    “那又是何意思?”元酆帝问。

    “那时我被人袁哲霖诬陷,”严八姐回忆道,“在武林中无处容身,又受了伤,不得已藏身在菱花胡同修养。我心情沮丧万分,一直埋怨天公无眼,让奸贼当道。白神父便和我说,他们的上帝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个计划,若非上帝准许,任何事都不会临到人的身上。而上帝让人经历苦难,为的是使这个人愈加强大起来,所以,绝不会给你克服不了困难、跨越不了的高槛。后来,符小姐被皇后逼害,不得已,我带她逃到鹿鸣山,她也曾和我说过这段经文。她说,她遇到试炼,虽然万分的辛苦,但是她深信,上帝不会让试炼压倒她,必然会赐给她相应的力量。到她胜过试炼的那一天,必会抛弃以往舍不下的罪,又会获得过去所不曾有的勇气……她……她说试炼临到她,是上帝要叫她得益处……”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他说不下去了。

    程亦风虽然不谙耶稣之教,甚至一向觉得这外藩洋教有违孔孟之道。但此刻听到严八姐的话,再看符雅的那短短几个字,忽然眼眶就湿润起来——果然!果然还是符雅最理解他!符雅是在支持他的决定,并且仿佛在告诉他——不用担心,不用彷徨,冥冥之中,持守大义的人是被保守的!无论前路怎样艰难,要受多少的伤害,总会熬过去,总会迎向更光明灿烂的日子!

    他回首自己的来路,可不正是如此么?自从为官以来,他仿佛就进入了一个遍布陷阱的黑暗世界,一时踩中了这个机关被抛到了这边,一时又撞到了那个暗门,跌落到另一条路上……可是,这样磕磕绊绊地走过,他竟然还活着!竟然走到了今天的位子上!岂不是冥冥之中有个守护么?也许那个守护,并不是符雅所信的上帝。但在这黑暗之中必定是有指路明灯的——即使狂风暴雨,即使浓雾弥漫,那一点光却始终不熄灭。在他迷失的时候,总是来指引他,在他想放弃的时候,又来寻找他。岂不就是那心中的“大义”?就是那永远杀不死,斩不碎,烧不烂,淹不尽的大义!只要他持守这大义,定睛在这一点星星之火的亮光上,无论四周如何黑暗,脚下怎样崎岖,他就始终不会迷失方向!

    康王府?袁哲霖?樾国细作?有甚可怕?这大义已经领着他面对过樾军的铁蹄,又领着他历经官场沉浮——撇开他自己不说,这大义,岂不是百年来也领着楚国一路走过?岂不是千年来无论王朝兴衰,一直保守着黎民百姓?那他还担心什么?阴谋岂能胜得过大义去?就将一切就交给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吧!

    他的伤痛消失了,疲劳也消失了,浑身充满了力量,定睛望着元酆帝,让这位擅长装糊涂的天子不禁一颤:“程爱卿,你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他不及回答,外面元酆帝带出宫的太监匆匆来报:“皇上,凉城府的衙役们也来了,说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凉城府审案,而且他们刚刚抓了程大人的幕僚。要请程大人去问话呢。”

    “大人……”崔抱月还想劝程亦风不要白费公孙天成的心血。

    然而程亦风已经站了起来:“我这就去。”严八姐则紧追一步,护到他的身侧:“大人,我陪你一起,有个照应。”两人便并肩跨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MD,为什么这个假官票案会拖这么久……作者实在也没有料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