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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氏手猛地捏住桌子的边缘,声音轻颤着道:“说是犬戎联合百济来袭,从陆地上和海上同时进攻,这消息是真的?”

    碧姨艰难地点点头,又连忙劝慰道:“夫人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舅老爷那里已经准备举家搬迁以避兵乱了,到时候让他们带上二少爷就是了。”

    曹氏闭起眼睛良久,突然睁开眼摇了摇头,慢慢道:“不成,我等不及了。”她问道:“会稽那里的军士,多是咱们会稽的子弟,对咱们谢家必然是忠心耿耿的,对吗?”

    碧姨一怔,点头道:“那是自然,所以小公爷才对那里的军|队如使指臂。”

    曹氏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他可以,我的流儿自然也可以。”顿了顿,她有些兴奋地道:“我听说会稽大司马战死,大司马一职已是空缺下来?”她深吸口气道:“会稽是咱们谢家的根基,又有我母家帮衬着,若是流儿也能立下战功,他哪里都不比老大差了,到时再让静怡夫人吹吹枕头风,皇上本就忌惮着老大,到时候就算不能直接袭爵,两人至少也能平分秋色了!”

    碧姨大惊道:“夫人,万万不可啊!”她飞快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二少爷哪里见过这个,若是有个损伤可怎么办?!”

    谢怀源南征犬戎,北征胡羯,这才立下赫赫战功,其中的艰险,连她这个内宅的妇人都能看出,而二少爷贪图安逸,流连京城花丛,实在不是打仗的好人选,两人本就不是同一种人,怎么自家夫人就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想着二少爷能压过大少爷一头?

    曹氏面色一沉:“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到时候只在幕后调兵遣将,前方有一种将士浴血拼命,会稽又是谢家根基,必能保他平安,能有什么损伤?难道我的流儿就这般不堪?!”

    碧姨是谢怀流的奶母,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听了她的话,急道:“夫人,您这又是何苦?二少爷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就算您保证他打仗能赢,战时那份艰辛苦楚,他能受得了?再者说来,只要有二少爷在,您又是正经的嫡妻,就是以后老爷…百年了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曹氏面色凌厉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碧姨讪讪地住了嘴,她这才收回目光,面含苦涩地抬头望着朱红色的帷幔:“正经的嫡妻子…呵,你知道为何我住的这地方叫悠菲阁?”她不等碧姨回答,便慢慢地道:“那全是因为,老大他亲娘的名字里有个‘菲’字。”她伸手扶着自己铁锈红的褙子:“你以为老爷是真心喜欢我吗?不是,在他心里,我也好,青阳公主也罢,他从未把我们当过妻子,他心中的正妻,只有老大他娘一个人。”

    碧姨心中苦涩,低声道:“夫人…”

    曹氏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我哪里不如那个已经死透了化成灰的女人!论才智,她比得上我半分?论本事,她更是没有半分筹谋之能!我跟她比了一辈子,末了末了,我曹清的儿子怎么能不如她的?!凭什么她的谢怀源就能袭爵,而我的流儿就不能?!”

    碧姨知道她心中执念,忍不住落泪道:“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曹氏神色渐渐平静,慢慢道:“苦不苦的,也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无甚好说的,我当了半辈子的外室,只要见人都要弯腰行礼,再嫌恶的人都要曲意逢迎,那时候我便发誓,我的孩儿,一定要当这谢家未来的家主!”

    ……

    钟玉叫了一声之后,就见谢怀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再理他了,看得他心中一阵纳闷,谢怀源素来冷淡,但也不至于无视他到这等程度吧?不过他是个人精,立刻就自己分析出因果来。

    他自己流连花丛,不知欠了多少笔桃花债,大概是个当哥哥的,都不愿看见自家妹子跟这等人走的太近,钟玉自觉想通了前后因果,心里不由得连连苦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猜对了结局,却没猜对过程,谢怀源确实不喜欢他和华鑫接触,不过原因却跟他想得不一样…

    华鑫见气氛尴尬,扯了扯谢怀源的袖子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谢怀源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食盒塞进她怀里,华鑫掀开一看,见是几样极精致的点心,什么熊猫祝福、金鸡长鸣、酥盒香脆、黄桥烧饼、仿膳寿桃之类的,还冒着腾腾地热气,让人馋涎欲滴。

    钟玉也伸头一看,连连苦笑道:“我说呢,你早朝的时候跟我打听这个干什么,原来是为了送给妹子,你这人素来冷情,对跟你相处了十几年的谢家二小姐也不见的有多好,唯独对郁陶上心,真是天生的兄妹缘分。”

    华鑫听得心惊,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拉着谢怀源道:“那是自然,我们兄妹二人当初在会稽,感情深厚,一见面便相对涕零,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通报骨肉。”

    钟玉“……涕零??”谢怀源涕零的样子他真的想不出来。

    谢怀源看了一眼满面紧张的华鑫,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十分配合地道:“是又如何?”

    华鑫见他眼神开始不对,心又是一提,拉着谢怀源一边转身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一边招呼道:“我们先走了回见您慢慢走不要着急小心风太大闪了腰。”想了想,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钟叔叔,再此别过了。”

    钟玉“……”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啊。

    谢怀源和华鑫坐上马车,就听他慢慢来了句:“差辈了。”

    华鑫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囧道:“好像还真是…”顿了顿,她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好奇问道:“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

    谢怀源瞥了她一眼,这才道:“你平时出不的门,不是总抱怨镐京繁华,你却吃不了玩不了吗?”他眼神忽然有些不明显的期待,问道:“你还不快吃?”

    华鑫毫不犹豫地戳下一筷子放到嘴里,谢怀源问道:“如何?”她顾不上说话,鼓着脸颊只能连连点头。

    谢怀源无声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忽然车子一震,随即停了下来,华鑫正在吃有些黏的桂花糯米糕,这一下子给卡到喉咙里,不上不下,脸憋得通红,谢怀源用磁石底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喂她,一手有些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华鑫就着他的手连着喝了好几杯,才感觉那块在她喉咙里作祟的糯米糕滑了下去,她一边拍胸口一边顺气,听得外面闹哄哄的一片,忍不住问道:“外面怎么了?”

    谢怀源打起车帘看了一下,微微皱眉道:“是南边来的流民。”

    华鑫也跟着伸头看了看,发现是几个衣衫褴褛的高大男人,围着一对儿母女拳打脚踢,她许久没见过这等场景,不由得有些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谢怀源道:“能不能让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谢怀源却已经明白了意思,冲着车夫微微点头,车夫和大力一齐动手,很快就救下那对儿母女,母女二人跪在马车前连连叩首,一边哭一边道明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自从这些流民一来,镐京的不少大户就开始捐款捐物,她们母女二人无依无靠,又是弱质女流,所以一般富户难免会给的多些,这就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抢钱抢物还是轻的,动辄还要拳脚相向一番。

    华鑫听得连连感慨:“幸好我当初机灵,不然钱没得不说,时不时还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谢怀源问道:“你想帮她们?”

    华鑫尴尬道:“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谢府里自有规矩,自然不能让他们入府为奴,又不能直接给钱物…”她叹气自嘲道:“我可是越活越没本事了。”

    谢怀源看她一眼,低声对这大力吩咐了几句,大力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带着那母女二人离去了。

    华鑫奇道:“你这是带人去了哪里?”

    谢怀源随意道:“我认识一位南边的盐商,正巧他在镐京开了铺子,正在招伙计,把这二人送去,想来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

    华鑫讪讪道:“又麻烦你了…”

    谢怀源看了她一眼,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略带些诧异:“女子本就该柔弱些,若是事事都大包大揽,还能做的面面俱到,那要男人有什么用?”

    华鑫有点脸红,是她还没拐过弯来…她想了想,这才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说这些流民是南边来的,南边出了什么事?”

    谢怀源沉吟片刻,才缓缓吐出二字“兵患。”

    华鑫心里一紧,握着他的手问道:“那你可要出征了?”

    谢怀源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眼底却带了些寒意,轻嘲道:“皇上并无此意。”

    华鑫知道皇上对他的猜忌,因此道:“不要强求,你没事就好。”

    谢怀源看着她一脸担忧,轻轻地‘恩’了一声。

    一回到谢府,曹氏就宣布了一事——要给谢必谦庆贺生辰,华鑫这才想起自家便宜老爹的寿诞快到了,抬头看了谢必谦一眼,却见他看着曹氏的目光有些复杂,不过还是道:“你看着办便可,不必太过铺张。”曹氏含笑应了。

    接下来的几日,女学的嬷嬷体恤她要在父亲跟前尽孝,于是放了她几天假,准她忙完谢国公的寿辰再回来,华鑫因此也闲了下来,她知道曹氏懒得提点她,因此也不去曹氏那里凑,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拖着大力找乐子。

    今日,她正和大力下棋,一口气杀得大力溃不成军,正心满意足地准备收起棋盘去吃饭,就听门外一个管事娘子来请,说是静怡夫人派人送来了贺礼,人已经到了,来人还说想要见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