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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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收到导师关于开题报告的修改意见邮件,颜佳几乎泪流满面。

    但这仅是自己导师审完,接下来须通过ppt现场演示形式给导师组陈述论文开题。导师组由院系副教授以上级别的教师组成,是一群降妖除魔火眼金睛的老师们,会指出开题报告中的各种诟病并毫不留情的打回去——重写!改!重写!再改!再重写!

    这让所有大三学生在下半学期最焦头烂额,d大对于毕业论文有着一套严格又变态的审核流程,这是迈向毕业论文的第一关。如果在这一关没有通过,则意味着毕业论文不用写了,明年再见。因此整个大三学生在这几天都专心做ppt准备开题(现场演讲)。

    218宿舍也难逃此劫,几位实习党更是苦不堪言。公司要求实习生出勤率为一周四天以上。年溪这样的学霸也被虐个半死,白天赶英文稿件,晚上吐血做ppt。颜佳更是忙得日月无光,出门块分不清东南西北,唐欣差点就去庙里搬个菩萨立在218门上,每天拜一拜,求开题必过。

    只有宁笑笑还能贱贱的发微博:拥有一个贴心靠谱好男友,ppt根本不是事呢~

    颜佳在bi杂志人物专题的拍摄现场看到这条微博时,只想说,老天也赐她一个会做ppt的男朋友吧!可惜……单身狗只有自己埋头找模板找素材,颜佳把mac笔记本置于腿上,在外出实习时仍然抽空做ppt,24小时随时待命状态下连小桌子都没有。

    这边是反光板白光耀眼,摄影师照相机咔嚓咔嚓,模特们造型多变,衣服换了一套接一套,另一边颜佳蹲在小角落里刚做了三张ppt,就接到了打杂任务。

    那位空降北京的荷兰摄影师对她报以善意微笑,“please。”

    颜佳立即撒手不管ppt,跑去最近一家咖啡厅买现磨拿铁,回到tido时匆匆看了眼正在拍摄的几位模特,大帅哥们都加了深色眼影与眼线,有种魅黑的哥特风格,与身后的中世纪背景装饰极为相衬。

    tido是这次的拍摄地点,一家哥特艺术风格的收藏馆,位于北京22街艺术区——由画廊、艺术衍生品贩卖、艺术展览馆以及各色新潮美食餐厅、艺术古玩收藏馆等汇集的区域。五位模特错落有致的站立于这间收藏馆内,镜头依次拉远,形成透视视角,让整张照片极富空间层次感。

    这也是本期人物专题:‘鲜嫩有汁性感无边——花样男’,由几位平均年龄不超过23岁的年轻男模来诠释这一主题。这几位男模也是在近期时装周上崭露头角的新面孔,能受到bi的邀请也是他们的荣幸。

    bi时尚杂志在业内代表权威审判标准,能登上bi杂志的模特以后上哪都会标上‘时尚圈已认证标签’,此后也会有更多时装秀或品牌商向其招手。因此很多新宠模特会借助bi这个平台走向权威时尚的第一步,然而每年北京的外围野模们多达上万,这个惊人数字带来的结局是最残酷的竞争。

    颜佳听君君告诉她的小道消息说,为了筛选这几个模特,专题组资深编辑韩东东已被蓉嬷嬷虐成一地残菊。那几天谷蓉办公室里暴风骤雨,被扔在地上的模特照片到处都是,蓉嬷嬷将这些照片通通甩在韩东东的脸上,语气十分刻薄。“你从哪给我找来的这些路人?路上随便一块广告牌掉下来就能砸死一堆这种脸!”

    那些脸在蓉嬷嬷眼里只分两类:入流的和不入流的。为了选出这期入流的模特们,代表bi权威审美逼格,韩东东几乎跑遍春夏时装设计周,一场秀看完闭上眼还能记得哪几张脸,最后选出了五位时尚模特界‘小鲜肉’。

    不过在脸盲颜佳的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她没功夫去欣赏眼前的花样美男们,一有空档就去做她的ppt,因为今天蓉嬷嬷正和其他高管们在公司开会,来自太平洋对面纽约总部的高层据说今天抵达北京……没有蓉嬷嬷监督的专题拍摄无限美好,颜佳甚至给自己买了一杯拿铁,平时她绝对不敢这么小资悠闲。

    她待在她自己的小空间里做她的论文开题ppt,那边时尚大片风起云涌也不关她的事。做一会ppt,打一会杂工,就这样过去了一下午,临近拍摄收工时,颜佳做了十页ppt,剩下的十页打算回学校再写。她正准备关掉笔记本电脑,忽然右肩上感到有人靠过来!

    谁!?她偏头一看,竟看到一张沉睡的美颜。

    带有混血气质的精致五官,栗色的头发,脸很小,皮肤光透白皙,最突出的是睫毛,天呐……那是男生的睫毛吗,颜佳作为女人看得都很惊讶,浓密的睫毛,加上深黑与金棕眼影渲染,他的眼廓看上去非常深邃,即使是闭着眼。

    男生瘦得突出的锁骨蔓延在肩线上,透过那件prada白色上衣很好的显出形状,轻薄白衣上一朵绽开的玫瑰印花,占据上衣右侧大半边,嫣红印染花瓣十分妖冶……而他气质中带了点妖的味道,恰好能hold住这件衣服。

    一个非常漂亮的男生。

    颜佳试着把他叫醒,你好?hello?啊你啊赛哟?bonjour?こんにちは?……不知道他是哪国人,颜佳问了几国外语的你好,她也只会这一句。可惜这个花美男毫无动静,不过看得出来他非常疲惫,还能听到他很沉的呼吸声……

    这可怎么办,他要睡到什么时候?颜佳根据他身上的衣服判断,是刚才拍摄本期人物专题的模特之一,也是即将成为时尚圈新宠的小鲜肉,可她并不知道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韩东东也因为蓉嬷嬷的紧急电话早就撤离,这边除了几个清理场地的工作人员,只有他们两人。

    颜佳只好等他醒来再说,而被他当做枕头,她僵硬得一动不动,很快整个右肩就酸了,她忍不住拨了一拨他的头,谁知这一碰,他直接睡倒在她的大腿上,颜佳吓得弹了弹,夕阳余晖落在他栗色头发上,照耀出金色光点,忽然间,男生挠了下额头,缓缓睁开双眼,世间最美的妖精醒了。

    远方天边被染成鸡尾酒颜色,金色光线透过女生垂下的细密发丝,照在男生迷人而深邃的眼眸上,魅黑眼线的勾勒,下眼睑烟熏与苍白肤色,像睡眠不足的病人,他眯起眼看了看颜佳。

    这是第一次和他的见面,多年以后,颜佳还能记起他半睡不醒的声调,和一切无所谓的倦懒姿态。

    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没睡醒,伸手碰触到她的头发,蹙了下漂亮的眉,喉口发出低沉而磁性的嗓音,“……what?”

    说英文?颜佳马上用英语解释他睡在她身上快二十分钟,这期间她什么也没干。确切的说是把那做好的十页ppt又改了改,还有……“away,ok?”说着指了下她的腿,请从这离开可以吗?

    漂亮男模特没理她,表情很冷漠,又带有几分傲慢口吻对她说,“water。”

    what?颜佳愣住,她更想知道这什么跟什么,她待在这好好的做ppt,他从哪冒出来的,再仔细看看……这位混血气质的男生,有点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吸血鬼男主角,嘴唇略厚,性感又妖媚,颜值逆天。

    他晃了下栗色头发,撑起双臂坐起,肩窝处的锁骨若隐若现,不经意的个动作都像自带相框般随时成画。不过性格极其冷傲,他完全没撘理颜佳,看到她手边有杯咖啡,直接拿了喝。

    “sorry,it’。(抱歉,这是我的)”颜佳想这人真没礼貌,不问问是谁的咖啡就喝。

    闻言,那对漂亮的眼睛转过来,仿佛不像是在看她一样,目空一切,继续喝。

    颜佳无语。反正她也不想要那杯拿铁了,她盖上笔记本,准备马上离开这,无意中听到他接到电话,用俄语还是德语打电话,她猜想中俄混血?中德混血?

    混血模特接完一个电话又接了一个,忽然转头从上到下打量完颜佳,穿miumiu薄荷色连衣裙的女孩,是她?男生皱了下眉头,懒洋洋的吹了一气刘海,从黑骷髅头手拿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颜佳。

    “neil。”声音慵懒又低沉,带点沙哑。

    “嗯?”颜佳莫名其妙的接过名片,她是实习生,还没有名片,只能尴尬的笑一笑。

    这个叫neil的混血模特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一脸没劲的翻白眼,伸出两根指头从她手里夹走了名片,垂着那对迷人的眼眸,嘴唇厚厚的张开……

    “我很贵的。”

    会说中文?颜佳的重点是中文,并没有注意他的说话内容,那张名片她也并不感兴趣,每次跟完一期专题拍摄,结束环节就是交换名片,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实习生,也一起给。

    但这些她都不感兴趣,很快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这时一个矮个子男人匆忙跑进tido,进来就连身对那位男模特抱歉,“哎呀呀,是miranda弄错了~禾野你不要生气噢~”

    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让颜佳想起了宫里的太监,声音尖细的追在那个漂亮的混血儿身后,“禾野,禾野,你等等我……”

    而那个孤傲的混血模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一看天空,一眼银灰色的光。

    ***

    颜佳刚走出tido,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叫她现在立刻赶到四季酒店3楼mio意大利餐厅,谢伯伯最近刚从瑞士回来,在餐厅订了豪华海鲜自助私宴。

    王玉薇连女儿穿什么都想好了,嘱咐颜佳换那件fendi的酒红小礼服过来,“7点准时到,妈不管你今天晚上有天大的事,佳佳你必须给我到!”

    颜佳很郁闷,“妈,我不想去,我晚上要做ppt,明天上午系里开题答辩,ppt还没做完呢。”虽然她很清楚谢伯伯的私宴非常重要,也很久没见到谢伯伯,于情于理也应该去。

    说到谢伯伯是颜佳父亲的一位贵人,曾经在生意上帮助过颜父。谢伯伯为人慷慨,气质儒雅,是名副其实的土豪,甚至有时非常可爱,是父亲生意朋友圈里时髦又开明的一位长辈。

    颜佳记得有次父亲这个圈子的朋友聚会时,长辈们都穿正式西装,谢伯伯却穿了件在儿子给他在东京买的双排扣风衣,戴一顶棕色画家帽,像个古着艺术家。大家请他上台发言,全都静静等待他慷慨陈词,他打开发言稿第一句是,“哎哟,这字这么小……”声音透过麦克风全场都听到,结果笑声一片。

    后来谢伯伯去了瑞士,颜佳很长时间都没见到这位有趣的长辈,其实也有些想念谢伯伯,她正在纠结中,她老妈在电话里劝,要写作业就带上笔记本电脑过去,“妈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写行吗,谢伯伯就是想看看你,听话啊佳佳,记得穿那条酒红裙子,你穿那身好看,还有记得去盛美造型,让小吴哥哥帮你做个好看的发型……”

    王玉薇女士以‘负责貌美如花’为己任,美容卡遍布京城,颜佳蹭她老妈的福利长大,也拗不过她老妈的强势威逼,最后还是答应了。她赶回家在衣帽间大衣橱里找出那条fendi酒红小礼服,下摆花苞形并由斜纹组成玫瑰花,是她老妈不久前在香港太古广场逛到最中意的一条裙子。

    颜佳换上那条裙子,整个身体线条修得极其精致到位,特别是胸部线条非常漂亮,加上肤色白皙,被酒红色一衬,有优雅的古典贵族气质。

    如果没有手里拎的白色电脑包,会更优雅。帮她做造型的mike吴也这样说,“佳佳小美妞,建议你换个blingbling的手拿包更好。”

    “拿两个包太麻烦了。”镜子里颜佳垂着一头卷度自然的大卷发,美得像个洋娃娃,她耸耸肩,反正谢伯伯也不是古板的长辈。看今晚吃西式自助餐就知道了,不是中式圆桌正宴,这样冲过去肯定没问题。

    于是她就这样不伦不类的出现在四季酒店的一楼大堂,等候电梯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重低音的声线,内敛又利落。

    转头一看真是laker总监。

    颜佳立即反应过来,打声招呼‘总监好’。laker面无表情的点了头,今天依旧穿的是的西装,站姿笔直,整个人严肃得像古老教堂里一面冰冷壁钟。

    忽然那面冷钟duang了一下,让颜佳不可置信,laker会对她开口说话。

    “作为bi的员工,在正式场合时,应当注意个人形象,既然你在这里叫我总监。”laker注意到某人手里那不适宜的包,是不能忍的败笔中的败笔。也就是说,请这位小姑娘不要让他这个总监丢脸,即使她是个实习生,一旦她戴上bi的标签,言行举止礼仪装束应当注意。

    颜佳去bi一个月,laker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她惊讶得要反省今天醒来的方式,帝王laker竟然记得她是bi里的员工,这种被莫名肯定的感觉,受宠若惊又完全语塞。

    目光在她脸上停格半秒不到,这位有型的大叔挪走了视线,似乎已判定面前的人,是个乏善可陈的人,无须进一步沟通。这就是laker,会让你在十秒内知道他对你的态度,果断的、肯定的瞧不上你,就是这么任性。

    颜佳深吸一口气,也许时尚就是高冷,不管今天遇到的混血模特,还是现在旁边散发屏退信号的帝王总监,倨傲无礼得有恃无恐,像是上帝赐予他们高人一等。不过,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他们很孤独。因为,他们拥有同样的眼神,在放空一切时,那里是一片悲伤的死海,无人可及那里的海岸。

    颜佳一开始是这样以为的,但后来发现,只是她天真‘以为的’。

    她依然像个不懂事的女孩抱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谢伯伯的私宴上,大卷发优雅的披在肩后,修长的腿,水晶鞋,一个甜美又温柔的公主。谢伯伯说她还是那年夏天看到的小姑娘,一个人坐在那吃冰激凌,不理会大人们的话题。只是她也渐渐发现,随着她的长大,她成为了他们的话题。

    “佳佳还没有男朋友?现在这年代早点谈好,不像我们那会,都说现在不早点谈,将来就是剩男剩女,哈哈哈。”谢伯伯还是那么可爱,笑起来像个顽皮的老顽童,还偷偷告诉她,今天私宴来的都是私交关系很好的老朋友,好几个都带了子女,“都是优秀的小伙子们,佳佳你可要留心。”

    长辈们关心的点永远都是这些。颜佳笑眯眯的谢谢老人家的关心,连忙对她老妈眨眼求助,说好见完谢伯伯就让她写ppt呢。

    王玉薇连忙把谢老拉过去聊些别的话题,然后拿了餐盘帮佳佳夹些她喜欢吃的意大利茄汁通心粉,给她端到一张空桌,就像对待小时候她那样,知道她不喜欢社交场合,让她一个人待着吃点东西。

    “你看,妈没骗你对吧,你呢,就在这写你的作业,晚上也吃点东西,别老喊着减肥,这点够吗,要不再给你夹点甜品水果?”王玉薇嘱咐了几句,怕颜佳吃不够,又去夹了点肉食牛排类的端给她。

    颜佳对她老妈嫌弃的摆手,“够了够了,你忙你的,别打扰我做ppt。”要是毕不了业,给你丢脸,别怪我。

    王玉薇也随佳佳爱干嘛干嘛,女儿今天听话的穿着她买的裙子出现,她就非常高兴了。这边王玉薇刚走,颜佳全神贯注的做ppt,眼角余光发现又有一个白盘子放下来,她抬头刚想喊声妈……看到的却是个高个男生,至少一八五以上,里面一件非正式的原宿风t恤,外面套着正式的burberry黑西装外套,鞋子居然还是iaga的白色高帮球鞋,一看就是来打酱油的富家少爷,匆忙抓了件西装过来敷衍凑数。

    和她一样不伦不类的拎了个kair笔记本电脑过来,电脑往餐桌上一放,男生很干脆的问她,‘没人?’颜佳点点头。于是这位男生把长腿架起,打开电脑后一顿狂敲键盘,那神情如同厮杀一场生死决斗战。

    过了一会,一个中年男人端了盘牛排过来,这位男生马上炸毛要跳起来。“爸!你没看我在这做ppt吗?求您了,您上那去行吗?好好谈你的生意行吗,您让我出来还不让我做ppt,我要是毕不了业,安家三代攒的荣光就要毁在我这一代了啊,爸!”

    “饿了吭声。”他爸丢下这句,继续和老朋友们聊天去了。

    安唯把两边头发往中间抓了一抓,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埋头继续做ppt,注意到对面也有个mac笔记本,他伸长脖子瞅了瞅笔记本电脑后的女生……哇,胸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