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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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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微微虚掩着,高高翘起的廊檐下挂着两盏琉璃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那方寸大的青石板地面。赤色宫墙长影横垣,一个朦胧的窈窕身影,默然的静立在宫墙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终于,殿门被打开了,姚女官提着一盏琉璃灯笼提着裙角,俏生生走了出来。她对着阴暗处的窈窕人影莞尔一笑,道:“娘娘请你进去呢!”来人缓缓点头,轻移莲步,跟在姚女官身后进了殿门。

    郭皇后独自坐在巨大的妆台前,脱了那件华贵的凤袍,换上轻薄家常的外衫。拆了精致华贵的凌云髻,让满头乌鸦鸦的,长及臀部的发丝随意披散着。此刻的郭皇后看上去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威严端庄,多了几分随意亲和。

    姚女官吹熄了手里的灯笼,笑道:“娘娘,月美人来了。”

    月美人解开肩头墨绿色的竹纹披肩交给景儿,而后盈盈一福,脆声道:“见过皇后娘娘。”郭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她才从容起身,抬头望了过去。

    郭皇后半垂着眼眸,边慢条斯理的取着指尖上亮闪闪的赤金护甲,边看似随口道:“天色已晚,月美人不在乾清宫里侍疾,跑到本宫这坤宁宫来作甚?”

    月美人抿嘴一笑,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想着娘娘白日里要料理后宫琐碎事宜,不得脱身,心里一定在时时忧心着皇上龙体是否康泰。为免娘娘记挂,所以臣妾就趁着皇上已经入眠,特意来向娘娘禀报一二。”

    “哦!”郭皇后终于抬眸,透过光可鉴人的铜镜,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真是难为你了,还记挂着本宫这点心思。你就说说看,皇上今日状况如何!”

    “臣妾去的时候,皇上精神还好,用了药后略休息了一会。就喝退了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让赵全公公守在殿外,独留下臣妾伺候着批阅奏折。”

    郭皇后啪的一声,将刚摘下的护甲丢到妆台上。皱着长眉沉声道:“胡闹,胡闹,皇上身子那样虚弱,怎么能批阅奏折?”

    月美人陪着小心道:“臣妾也曾劝皇上来着,却被皇上斥责了一番。所以不敢再多言,是臣妾伺候不周。”

    郭皇后点点头,放缓了语气道:“皇上的性子就连本宫都没有法子,何况是你!皇上批了多久的折子?有没有累着?”

    “皇上看了小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服了一枚万寿丹后精神才略好些。”

    “又用了万寿丹?”郭皇后皱皱眉,道:“那玩意虽好却过于燥热,吃多了怕咳得越发厉害!”

    “可不是呢!皇上看奏折的时候,好几次咳得差点背过气去,还不许叫太医,可把臣妾吓坏了。”顿了顿。月美人压低了嗓门道:“尤其是看到好几位大人的折子里提到,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建议由睿亲王暂时监国时,皇上还砸了药碗撕了折子,差点没气昏过去。”

    “让睿亲王摄政?”郭皇后疑惑的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哪几位大人上了这样的折子?”

    月美人仔细回想着,说出几个名字,立刻让郭皇后犹疑的神情越变越凝重。因为这几个大人分别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都占有非常重要显赫的位置。郭皇后一张粉面渐渐透出一股戾气,只不过她一直背对着月美人,月美人没有发现而已。

    半响后。郭皇后才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你识字?”

    这话题转的太快了些,月美人楞了楞,才羞涩的笑笑,道:“本不识,进了宫后,皇上还教过臣妾几次。可惜臣妾笨。皇上教了几次也就识得自己名字而已,惹得皇上后来也没了兴致。臣妾怕皇上笑话,就让身边识字的管事宫女夜里没事时,教臣妾读《三字经》《女则》《女训》,几个月下来,总算也认得了几个字。”

    郭皇后点点头,心中了然。朱显以前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喜欢跟前有人伺候,就是怕后宫之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明里暗里的左右朝堂。可惜如今他缠绵病榻,精神不济,再没有往日那样充沛的精力来打理朝政,所以才会特许让记忆中不识字的月美人在跟前伺候。

    可惜以朱显那极度贪权又独断独行的性子,他这些年来将所有权利全都紧紧的抓在手里。如今轰然病倒,来自四面八方的折子,依然****如雪片般抬进御书房,很快堆积如山。没有朱显掌控全局,下面办事的人又不敢擅自做主,导致如今整个朝局政务都陷入瘫痪。

    按说有人提议让睿亲王此刻站出来监国,倒是个没有私心的主意。毕竟睿亲王是皇上唯一的,一奶同胞的胞弟,又有太后的全力支持,这个时候是该站出来担起这责任。

    可惜郭皇后知道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朱显倒下后,她已经在睿亲王的眼中见不到往日的谦恭温顺,取而代之的是日益膨胀的张狂,桀骜以及野心。只怕摄政是假,夺位才是真。

    郭皇后终于转过身子,细细打量月美人一番。见她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己跟前,穿着浅绿色暗花云锦宫装,梳着简单娇俏的双环髻,鬓边别着一只晶莹的水晶蝴蝶流苏簪,显得既娇俏可爱,又毫不张扬刺目。与素来喜欢奢华艳色的淑妃放在一起比较,每每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同是蒋家的姑娘,偏偏就是这么天差地别的区别。

    郭皇后莞尔一笑,嗔道:“怎么站着回话?也不嫌累得慌,还不坐下歇歇。景儿,怎么还没给月美人上茶?”

    月美人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微微红着脸,道:“臣妾觉得就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让景儿姑娘倒茶。让娘娘着恼,倒是臣妾的错!”

    郭皇后颇为和煦的道:“哪里是你的错,本宫自己的宫女自己知道,最会偷懒耍滑,已经被娇惯的不成样子。”

    说着话,景儿已经从内室里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两只琉璃盏出来。笑道:“娘娘又冤枉奴婢,奴婢见月美人不肯用茶,就擅自做主特意多盛了一盏娘娘喜爱的杏仁奶酪来,所以才耽误了功夫。【ㄨ】”

    “嗯。算你还用心。”郭皇后满意的点头,随后对月美人道:“这杏仁奶酪甜而不腻,滑而清润,比御膳房里做的要强许多,你快尝尝。”

    月美人受宠若惊。忙起身屈膝行礼,道:“谢娘娘赏赐。”

    郭皇后见她态度恭敬,言语小心,面上的笑容越发浓,语气越发温和:“别多礼了,知道你伺候皇上十分辛苦,是个稳妥懂事的。这杏仁奶酪倒是不算什么,若是皇上好些了,本宫定会为你美言几句,让你早些晋晋位分。”

    月美人面上有些发红。她恳切地道:“侍候皇上本就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并无所求。”

    用了那碗杏仁奶酪,月美人便重新披上斗蓬告辞离去。

    郭皇后独自静默了片刻后,才吩咐景儿磨墨,她提笔修了一份家书,用朱漆密封后,让心腹太监送去镇国公府。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承嗣。你可要快些回来,姐姐可就指着你了......”

    在随后的时间里,朝堂变得越来越混乱。除了长安还有越来越多藩王的折子从各地如雪片般飞进乾清宫,它们所阐述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求睿亲王摄政。

    朱显被气的昏厥过去数次,把整个太医院惊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等朱显的病情稳定下来,他靠着万寿丹的支撑,暗中急召数位忠心耿耿,位高权重的老臣进乾清宫密谈。

    密谈过后,无数的暗卫。亲军,京营开始频繁调动,无数人马明里暗里奉命出宫,奔赴各个城镇,严密监视藩王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睿亲王府外,更加多了许多陌生的小贩,客商。他们全都无心买卖,只管紧紧盯着睿亲王的大门,侧门,角门甚至是狗洞。只要有人进出,就会被暗地里拿下扔进一处荒凉无人烟之处严厉拷问。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此刻皇上病重,太子年幼,也许已经到了最高政权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除了那些跳出来为睿亲王摇旗呐喊的激进分子外,更多是只想安稳度过这段非常时期,两边都不得罪的保守分子。

    睿亲王偏偏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似乎一无所觉,他依然每日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进宫探望太后,探望朱显,有时还会给太子,二皇子带着民间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倒是把俩个孩子哄得极为开心。

    第十二天,亥时,睿亲王带着满身酒气,踏着如银纱般的月色步履蹒跚的回到书房里。明月躲在阴暗处瞧见了,立即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找自家小姐。

    刘玉清穿着家常服饰,安静的坐在油灯下抄写经书,彩霞则坐在她对面低头打络子。听到开门声,彩霞抬起头狠狠剜了明月一眼,不满的道:“这一晚上的,你都跑哪里钻沙去了?还以为你掉到哪个坑里爬不出来了。”

    明月往外张望了几眼,没见什么异状,才小心翼翼的掩好大门。她走到刘玉清跟前,抿嘴一笑,道:“我见小姐晚膳也没有用上几口,就想去厨房找几个鸡蛋给小姐弄一碗鸡蛋羹填填肚子,才会耽误了这么些时候。”

    彩霞瞄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挪揄道:“那可太好了,可这鸡蛋羹到底在哪里呢?”

    明月呵呵讪笑几声,道:“我给忘在书房前的石桌上,不记得拿了!”

    彩霞翻了白眼,极为不满的道:“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还不快去把鸡蛋羹找回来。再晚,只怕被夜风吹凉了,就不能吃了。”

    刘玉清搁下手中的笔,抬起清瘦的脸颊,浅笑道:“不用了,我肚子不饿。明月,你还是来帮我磨墨吧!”

    “哎呀!我的好小姐,那里屋堆得都是经书,这会子少抄些有什么打紧的。”明月跺着脚,急切的道:“我跟你说一件极要紧的事!”

    “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着急上火的?”刘玉清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明月神秘一笑,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方才我端着鸡蛋羹经过书房时,恰好看见王爷一人走了进去。而且步履蹒跚,隔着老远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我一想,这可是极好的机会呀!

    抱琴那小蹄子这两天病了不能缠着王爷,王爷又喝多了酒孤身在书房里无人照顾。这个时候,小姐你要是为王爷端上一杯香茗,再温言软语几句,说不定可以把王爷的心给收回来。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把那碗鸡蛋羹给忘在了书房外的石桌上。”

    彩霞一听,两只眼睛立刻亮了,忙去看自家小姐。

    刘玉清嘴角淡淡的笑意已经渐渐褪去,彩霞见她面色不对,不由小声道:“小姐,我觉得明月的法子可行,你不妨试试。若是能哄得王爷回心转意了,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刘玉清抬眸望向桌上的那摇曳不定的昏暗烛光,半响后,才沉声道:“求来的温暖,不要也罢!要我与一个侍妾争宠,我还不如伴着这盏青灯佛经过一辈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彩霞明月面面相觑,只得悻悻作罢!

    朱毅独自坐在书房里,有些怔怔的,他思绪似乎已经飘出了很远很远。白日犀利的眸光此刻有些茫然,空洞。也不知坐了多久,屋子暗处忽然响起极细微的咯吱声,朱毅身子微微一震,才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就在他的眼前,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巨大书柜慢慢分开了,一间暗室的入口就在书柜后。刑大从暗室走了出来,对朱毅一抱拳,沉声道:“王爷,此人嘴实在是紧的很,属下已经用尽了刑罚,他还是不肯交出账册。”

    朱毅眸光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什么都要本王亲自出面。”他猛地起身,大步往暗室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