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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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暮春,即使是日落时分,也掩不了四周盎然生机,西郊的官道上,一辆车身上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马车徐徐前行。

    一路上,伴着杨蓉时不时隐忍的咳嗽声,马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梧桐从水壶里倒了水,在重宁扶着杨蓉坐起后,递了过去。

    “都怪我,要是我早些跟你说……”梧桐从昨儿大夫走后就一直很自责,看着重宁一言不发的心里更是难受。

    重宁一愣,视线触及她微红的眼眶,连忙道,“姐姐误会了,我是在气自己来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面容有些憔悴的杨蓉,低了声儿,“明明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的,结果……要不是你,还不知道会怎么严重。”

    “咳咳,你俩谁也别怨,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杨蓉喝完了水,重新带回了面纱,离得两人远了些,怕传染给她二人,摸着马车里的座儿眉头不展,这一趟儿辛苦攒着的钱就跟流水一样的去了,杨蓉是心疼的。

    重宁清楚她此刻所想,联想到这病的由来,心下无奈之余还夹杂着一丝气恼,气她为了挣几个钱的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想想,爹已经不在了,娘要让我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无依么。”

    “可是钱……”

    “钱的事儿您不用愁,我离开尹府的时候尹老爷赏了五十两,足够应付我们到宛城的前一阵儿,到时我再找份活儿做,不至于饿着。”重宁出发前就已经把百果村的屋子交给春婶子顾,带不走的兑了点银钱,几个包袱的举家搬迁。

    “婶子您就放宽了心罢,宛城的大夫比镇上的厉害,一定能把你治好的。”梧桐跟着劝慰,“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之后可以和阿宁一块儿找活干,

    “这病就是你操劳出来的,以后只管听我的罢,不要再让我担心了。”重宁伸手抱住了她,心里仍有些后怕,没有什么比命来得重要,不想失去这份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温暖。

    天色渐晚,风时而撩起帘子,城墙上两个小篆字样映入重宁眼帘。青砖垒成的斑驳城墙,宛城二字镌刻其上,透着饱经风霜的沧桑。

    她又回到了这里。重宁收回目光,阖上了眸子,闪现而过的一幕幕犹如发生在昨日,明明才不过三月光景,却像是隔了一辈子,她是重宁,而非钟宁了。

    车外马蹄声清脆,像一根单调的弦子随意地拨着,渐渐地各类声音多起来,女人们的说笑声,男人们的吵嚷声,孩子们的哭闹声,鸡鸣犬吠,骡马嘶聿,尘世间的一切越来越乱,越来越嘈杂地涌过来,弦子铮铮铮地拨得疾如骤雨,震耳欲聋……直到嘣的一声弦断,重宁蓦地睁开眼,只是一对眸子里不知为何有了水光,撩拨开窗帘,淡然地望在车窗之外。

    途经四喜楼,偌大的酒楼灯火通明,热闹喧哗声透了出来,隐约可见曼妙女子穿梭其中,一眨眼的功夫就错开了眼去。

    重宁重新阖上眸子,微微蹙起了眉尖……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了下来,重宁率先跳下了马车,看着宅子门口张贴的纸,显然里头的人已经休息了。举目望去旁边有家门面稍小的客栈,重宁回了马车边,取了行礼,和梧桐一起扶着杨蓉在那家客栈暂时落了脚。

    大概是见多了来求医看诊的病患,掌柜的也不忌讳,收了房钱,还让婆娘烧了热水送上。重宁问掌柜的借了厨房,买了几样食材,想做点简单的吃食,这一天的干粮下来,就想吃口饭喝点热汤的。取嫩笋、小蕈和枸杞头,放入盐汤内焯熟,用香熟油、胡椒、盐少量再加上酱油、滴醋拌着吃。

    煮上一锅羊肉汤,这羊肉还是临行前张大叔和素瑛婶将家里养的羊宰了送来的,担心她们吃不好硬是让拿着,重宁想到素瑛婶恨不得也跟着来的样子,笑了笑,随手将栗子去了壳和山药一起切成片,放入其中,再加入作料炖煮。山药色白如玉,栗子色黄似金,不但颜色好看,还能起到食补的作用。

    一道山家三脆,一道豆角煎蛋,再加上金玉羹,因着前阵儿在尹府做厨娘,用惯了大锅炒,这会儿分量有点多,重宁想着那二人的食量再一瞧锅里多出来的,有些不舍浪费,正发着愁的,掌柜的就闻着味儿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的还会这一手,闻着味儿好香,能不能给叔来点,要是好吃的,叔就少收点房钱。”

    重宁心下一喜,忙不停地动手给他盛上。掌柜的等不及去大厅里,就在灶台边舀了一勺金玉羹尝味道,原先抱着的说笑心态霎时变了,炖羊肉在煮的过程中保持了它的原汤原汁,火候掌控的好才能使汤汁像这样的色白浓稠,羊骨头中的鲜味物质就完全渗出溶入,使得汤味更是醇厚,配上口感滑腻的山药栗子,滋味更妙。

    要不是亲眼看着这丫头来的,他都要以为是哪家酒楼打包来的,光冲着比他婆娘做的好吃这一点,他都想招她做厨娘了,就是客栈小了点儿,付不起人工钱。掌柜的笑得讪讪,随后认真了脸儿说道,“丫头不可貌相啊,这房钱的事儿叔是说真个儿的,你娘在这儿看病你们就住在这儿,房钱减半,只要做饭的时候带上我和我婆娘的份儿就成。”

    重宁应了声好,心底十分感谢裴毅。早前控制火候什么的,她都是按着食谱上描述的,只能摸点边儿,靠了点运气在。后来几日在尹府裴毅作她老师,称得上是倾囊相授,她也从中学到不少,应对起工序复杂的菜肴来,也能得心应手。

    掌柜的看她端着托盘吃力,搭了把手的,一块儿去了前厅,走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说道,“隔壁那老大夫脾气古怪得很,我这儿住过的有不少让他给赶回来不肯治的,说是心情不好不愿意,有人花大把的银钱也难买他心情好,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重宁来之前就听王爷爷说了,他师兄年纪比他小点,因着入门早辈分高,在医术上颇有天分,尽得师傅真传,只是偏生不爱受世俗道德束缚,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得罪过不少人,也救过不少大人物,一条小命留到了现在,虽不爱惹事了,可那性子改不了,看的顺眼的分文不取也会救,看不顺眼的一掷千金也不会管他死活。

    听着掌柜大叔的话,重宁不禁摸了摸脸,不知道自己长得合不合那人的心意,想着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最后把自己给窘着了。

    “他若不肯,我就磨到他肯为止。“重宁随后道。

    掌柜的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含了一丝担忧,只是很快就像被她所感染一般往好了的地方想,“小丫头是个有孝心的,老天也会保佑的。”

    “承您吉言了。”重宁笑笑,临入厅堂,转而问道,“大叔知道这附近有空房子能租吗?”

    “丫头是打算长住?”

    重宁点头,出了百果村她就不打算回去了,这里的宛城,日子还长着……总要有个安身处才好。“身上的钱不多,我想找个便宜的地方租着住,您比我在宛城熟悉,若有合适便宜的地儿,大叔给留意下,麻烦了。”

    掌柜的闻言想了想,还真叫他想起一处来,“对面街上的窄巷子里有一间,房子的主人去京城了,与我有点交情的,就把房子挂在了我这儿。因着那位大夫的缘故,外来的不愿住这片儿,都空了好些年头了,就是地方小了点,不过住你们娘儿三绝对够了。”

    “房钱我也不收你贵的,还是之前的条件如何?”

    “多谢大叔!”重宁一下解决了头等问题,对眼前这位和蔼的胖大叔十分感激,再三谢过。

    ……

    相隔数里的泗水镇,住在宽敞大客栈里的钟芙毫无食欲的捏着勺子一阵出神,面前的三鲜汤热气早就没了,钟芙绷着红唇一阵心绪不宁,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向对面的男子开口了,“我总觉得那晚的噩梦太真实了,贺大哥……我记得姐姐拿刀子划过来的时候,我被她扑在了地上,后背上那块乌青可以作证。”

    “她拿刀杀我的样子太恐怖了,我想躲都躲不掉,想来是在怨恨我没有及时救她!”钟芙说到最后还不忘嘤嘤,泪水含了眸子。

    “我去找你时屋子里一切如常,许是芙儿你多心了,后背的乌青或许是之前不小心在哪儿蹭到,自己没有察觉。”贺云戟并不想谈论钟宁,遂避重就轻道。

    “那玉兰花的簪子怎么解释?”钟芙仍有些不依不饶道,心下惴然。

    贺云戟有感于她这两日的反常,挑了挑眉头,不禁出声问道,“芙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她顿了一下,一抹怕被识破的局促快速地从眸底闪过,咬了咬唇,“是芙儿有私心,若是姐姐回……贺大哥就不再是我的了罢。”

    贺云戟听着这般蜜语,多半也是信了,宠溺的点了下她的鼻尖,“芙儿又在胡思乱想,先吃饭,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定会不会离开你的。”

    “嗯。”

    两人正吃着晚饭,就听着仆人来报,说有人在外面求着见钟芙。

    听到有人来,贺云戟叫人撤了盘子,刚一会儿的功夫就瞧见仆从领着一人走了进来,不正是尹府的前大厨陈禄。

    钟芙眯了眯眼,陈禄?不就是败给一个丫头的那厨子么?因着先前在尹府接连碰壁,连个做饭的都问不出来的钟芙正憋了一肚子火,看着进来的人难掩的算计样儿看着愈发不喜,只是碍于他说知晓她打听的事儿,钟芙仍露了个好脸,请了他坐。

    “那姑娘叫什么,住哪儿,你都清楚?”钟芙面儿上摆的自然,实则颇为紧张,若芙蓉果一事不查探清楚,只怕日后她都难以入眠。

    “她来尹府来的突然,我就查了一查,自然比府里的人知道的多些。”陈禄转了转眼珠子,实际是早先怕她有威胁做了打探罢,谁料只是个黄毛丫头却叫他栽了这么大一跟头,心里怨恨至极。后来听到钟芙打听她的事情,联系寿宴当天的事儿,猜想着不是什么好事儿,又因着钟芙四喜楼当家人的身份,想来讨个便宜,谋份出路。

    “唉,说来我也倒霉,好端端的就因为那丫头的设计陷害丢了饭碗,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养家糊口,可愁死我了。”

    话一出的,钟芙就明白了过来,在他低着头颠倒是非时暗暗拧了眉头,在他发现之时敛了厌恶神色,笑着道,“说来也巧,四喜楼正缺人呢,陈师傅要是有兴趣,等晚些随着我去宛城便是。”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陈禄见达成了目的,脸上的横肉笑的愈发乱颤,道出重宁住所,“那丫头叫重宁,就住在百果村,我带你们去。”

    钟芙乍听闻那名字,身子霎时有些僵硬,就听着身旁的男子开了口有些不置信地问,“哪个重,哪个宁?”

    陈禄早前也听过钟宁的名儿,这会儿一听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重情重义的重,穷沟沟里出身的山野丫头,不是……”说罢瞥了眼钟芙识相地没说后头的话。

    钟芙敛了眸子,稳了稳心神,噙着一抹虚假笑意沉吟道,“怎会这般巧的,我更想见一见了,不若这样,我让人跟着你去将她请过来,待我见过再一道回宛城罢。”

    陈禄没二话的应下,带着钟芙的人离开了。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贺云戟稍蹙着眉头开了口:“你真的要招这种手下败将去四喜楼。”

    钟芙嘴角一勾,“我是许了他去四喜楼,可也没说让他做主厨啊,咱们那儿缺的是干杂活儿的,让他去,也好让他知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东西,还妄想和我谈条件。”

    贺云戟将钟芙搂在怀里,“芙儿真是聪慧。”

    ……

    掌柜所说的小独院就位于巷子的最尾端,虽然是小了一些,三间厢房加上一个小厨房和杂物间,比之泗水镇的房子却还要大些,但和宛城那些个住宅论就显得破落和偏僻了多。这些对于初到宛城的重宁来说并不打紧,拉着梧桐亦步亦趋地跟着掌柜的看房子。

    院子的采光极为不错,空地中央还有一张石桌子,石桌子旁栽种着一棵两人般粗壮的梧桐树,绿枝抽新,正是开花的季节,紫色的喇叭花串串坠在枝头,阳光从疏落的缝隙间洒下来,影影绰绰的光影伴着淡淡的花香透向地面,地上散了一层梧桐花,倒不失为一种朴素雅致。

    “这房子我也曾帮着租给一些人,因着地段和大夫的缘由都不愿久住这里,不嫌弃这些的,我带着看了院子的,又觉得这梧桐树种在院子中央风水不好。”

    重宁抬眼望去,这种四方小院子中种树暗喻“困”字,的确是有些不吉利。

    “一年前,我曾写了书信送到京城问问可否伐了这树,友人回信说,是陪着一块长的,对别人来说风水不好,与他便是一棵祥瑞树,只是可惜带不到京城,拖到现在又没人肯租,我是个粗人,不懂的这些,只管和婆娘好生招呼着,要不是姑娘询问,我都差点想不起来了,要的租金不高,也算给我两口子找个人帮忙打理下房子,今个带姑娘瞧瞧,说的明明白白,租不租但看姑娘的意思?”掌柜大叔仔细的道出原委,实乃是个实城人,一脸真诚的笑着。

    重宁和梧桐四下又一块看了几眼,待转了圈出来两人对上视线,皆是透着亮光的。这房子瞧着可比百果村那破落屋子好上许多,至于梧桐树的风水问题,重宁就更不介意了,笑嘻嘻的将身边的梧桐姑娘推到掌柜大叔面前,眸中闪亮,“掌柜大叔,不巧我家阿姐名字就唤作梧桐,既然院里有两棵梧桐树,风水不好也算破了。”

    “再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钱人讲究风水图个意思,我和家姐,家母三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何需讲究那般多,若真的这般倒显得矫情不是,您能将宅子便宜租给我们,我们就感激万分了。”

    重宁的一番说辞愣是让掌柜大叔耳目一新,这般磊落豁达的,不像她自己说的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农户出身,颇有几分城里头姑娘的大方,随着点头附和道:“姑娘是个明白人,叔就不多说了,房子你们收拾收拾就能住,咱们离得不远,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随后管大叔又交代了几句屋主留下的话,大抵是那些带不走的有感情的,不要损坏了去,重宁都一一应了,甚至随着他的话语能感受到屋主离开时的不舍,宅子虽小,每一处都能见用心布置,格外温馨舒适。

    重宁先付了两月的房钱,共是六两,一纸租契,就在宛城落了根。待收了契约,梧桐便提醒道,“阿宁,你先带婶子去看大夫,我留下把院子收拾干净,咱们可好赶快住进来。”

    重宁心里头也挂念着杨蓉,闻言从腰间拽下来钱袋子递给她,“姐姐收拾完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我如果回来的早便和姐姐诶一块去置办,这里就麻烦姐姐了。”

    “阿宁尽管放心,我知道如何,你且安心了去,家里有我呢!”梧桐明媚的眸子弯起来,握了握重宁的手,眼里除却喜色,还有大干一番的精神劲儿。

    重宁离开院子先回了客栈接杨蓉出来,后者听闻安顿下了,不由得也松了口气,蒙着面纱只紧着步子跟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昨夜到过的地方,没个门面装点的,看上去倒像是普通的宅子,只是透着那敞开的木门,鼻端能嗅到各种药草混杂一起的味儿。

    两人走了进去,只见院里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层层的木架子,最上面一层晒的是绿叶子的青草,中间架子上是红色珠珠的干果子,最下面一层是像干货一样的黑漆漆的东西,不远处几个簸箕里再仔细一看是知了壳子,还有晒的干巴巴的大蜈蚣,透着不寻常的,重宁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扶着杨蓉往正中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一整面墙上都是放置药材的木格子抽屉,一排排一竖竖写着各种药材的名称,只见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端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置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和一个供人放手诊脉的软垫子,正埋首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那人抬起了头,颔首浅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黑眸卓卓染着沉稳的气度,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杨蓉有些心慌的坐在了他对面,重宁站在杨蓉旁边打量着少年,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稍长的刘海略显凌乱的覆在额头上,两条眉毛比画笔描出来的还要修长姣好,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白瓷水玉似的肌肤好像一拧就能掐出水来。

    若不是他身形挺拔笔直,她还真以为眼前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少年端着仔细谨慎的神色号起脉象来,重宁也不敢出声打扰,不过一会儿,就看脉间手指终于松开,抬起头来略显忧虑的看了重宁一眼,又转向杨蓉问道:“从何时开始咳嗽的?”

    为何是个尖尖细细的女人声音?重宁诧异地瞧着他脖颈处有些突出的喉结,原本有些紧张的就医气氛因着他一张口瞬间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重宁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连正在忐忑的杨蓉都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少年看似也是不可思议,摸着自己的嗓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不过一秒脸色就黑沉下来,又恢复了刚才的沉稳,抽出一张纸写上字:姑娘可否帮个忙?

    重宁忍着笑意点点头,少年再往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重宁,重宁接过纸张一看,才知这尖细女声约莫是出自他师父之手,拿他试药作弄。

    扫过字条上写的,重宁抽了抽嘴角,再看少年一脸正色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照着念了出来,“不想徒儿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就赶紧出来解了,不然的话,一定叫你那些宝贝尸骨无存!”

    “什么宝贝?”重宁念完,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一些……”少年甫一开口听着声儿顿时闭上了嘴,随后就听着屋顶上的砖瓦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快就有一道光线照射下来,伴随着一张怒了白胡子脸从上看下来,光线很快被遮住,他整张脸塞住屋顶的大小口子,更显滑稽,“你个不孝徒儿,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说罢老头就气呼呼瞪着下面的少年。

    重宁仰着脖子看着他们师徒二人,少年一声叹气,显然是颇为无奈,再写了字条,递给重宁,重宁仰着脖子道:“你徒儿说了,让你赶快下来,上面危险。”

    那老头一甩脸,对重宁道,“你跟我徒弟说,让他认错,我就下去。”

    重宁呵呵一笑,内心好忧伤,收了下颚,对对面的人道,“你师父说你不认错,他就不下来。”

    少年摇摇头,写了纸条,重宁继续仰着脖子道,“你徒弟说你先下来再认错。”

    “你跟我徒弟说他先认错我才下来。”

    重宁仰头传话,“你下来他才认错。”

    “他先认错,才下去。”

    “你下来,他才认错。”

    ……

    有完没完了,到最后重宁实在忍无可忍了,脖子这样来回折腾,差点折了,瞥了一眼外面见有一张木梯子靠在墙上,重宁去外面将木梯子挪走,最后一次仰着脖子掷地有声,“你徒弟说了,既然不想下来就不要用梯子了。”

    少年一听,怔了一怔,随后别过了眼似是不忍看。屋顶上的白胡子老儿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随即一旋身,身姿翩然落到了地上,使得是重宁从未见过的轻功。

    “小娃娃,你说什么?”

    “……”重宁对上老头儿的戏虐神色,哑了哑嗓儿,干巴巴道,“能……当我什么都没说么。”

    殊不知,她这红着脸懊恼的模样却诡异得取悦了脾气古怪的老头,扫了一眼座位上的杨蓉,眯了眯眼,不知在盘算个什么。重宁被他盯着瞧的有些发凉,心底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