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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县试在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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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了有一个半时辰了,可季宣怀仍然没有回来。

    按往常,这个时辰,先生早就吃饱喝足,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这个臭小子,心是越来越野了,这么久不回来,也不早点告诉我们,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迟早交代在他手里!”

    先生背着双手站在门口,边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往外看,边哼哼唧唧地抱怨道。

    “您还是先坐会儿吧,站着更容易饿。”

    把身旁桌子上的点心往前推了推,沈少卿平静地开口道。

    “又冷又腻,吃它还不如喝茶呢,起码暖和。”

    又不死心地往外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嘴里继续嘀咕着,手却伸向了点心,拿了一块金丝小枣的枣泥制成的枣糕,曼斯条理地吃了起来。

    “您自己在这坐着,我出去看看。”

    对他心口不一的行径叹了口气,沈少卿先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这才点起灯笼,向他说道。

    虽然表面上看着沉静,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的。

    他知道季宣怀今天要去和王老板请假,因为要陪他去安乐村一趟,为年后的县试找保人。

    朝廷规定,首入科场考试,不仅要有一名长者举荐,此人起码要是秀才出身,还要有户籍所在地的,包括里正在内的三人签押作保,否则即便才高八斗,也不得入试。

    虽然两人现在住在镇上,可户籍仍在村子里。

    知道王老板最近很是闹心,不想再生事端,沈少卿原本是要自己回去的,他相信有里正帮忙,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可季宣怀就是不怎么放心,再想到许久都没有回去拜祭沈母了,便坚持要陪他回去。

    眼见季宣怀现在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由打起鼓来,生怕和王老板有了什么不快。

    “你到哪里去看?这么晚了,他不可能还在酒楼里,再走岔了,不是瞎折腾么!”

    见沈少卿拿着灯笼就要出门,先生反而劝阻道。

    “那个混小子人高马大的,谁还能把他怎么着,倒是你,有个磕碰什么的,影响了考试怎么办。”

    “都等了这么久了,索性再等一会吧,看这时辰应该也快了,难不成还要在别人家里留宿?”

    见沈少卿执意要去,先生也坐不住了,边起身拿过他手中的灯笼,边劝说道。脸上一片泰然,完全不见刚才的急躁神色。

    好在他们的念叨没有白费,不一会,季宣怀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归了。

    三人都实在饿得很了,直到填饱了肚子,才有空弄明白季宣怀晚归的原因。

    白天在酒楼里,前去向王老板请假的季宣怀,被对方软硬兼施地说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勉强请到了半天假。

    为了补回这半天的损失,还硬是在酒楼打烊以后,把他外派到一家富户家里,又做了一晚上的菜才肯罢休。

    “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讲情讲理的,这些年又没有平白歇过一天,没想到他会这么小气。”

    甩了甩有些劳累过度的胳膊,季宣怀忍不住感叹道。

    “这世上多的是既让马儿跑,又不给吃草的人,他开酒楼就是为了赚钱,哪里还顾得上人情义理。”

    见他为了自己的事受累,沈少卿颇为内疚地开解他道。

    “也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等以后咱们有了自家的酒楼,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整个钻进钱眼里去了。”

    天生就不是个爱纠结的人,不等沈少卿多说什么,他便豁达地道。

    “嗯。”

    受他感染,沈少卿也舒展了眉眼,满怀希冀地回应道,

    “若是这次能考个好名次,往后便能由官府供应我的饮食,凭咱们现在手里的积蓄,大了不敢说,开一个门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两年来,每回受邀到外面做菜,便能得到主家不少的赏钱,比起那些工钱来,只多不少,再加上米面有里正家交来的租子,鱼肉菜蔬由酒楼供给,除了笔墨纸砚外,基本上没什么花销,因此也攒下不少一笔钱来。

    “哪里有那么容易?”

    面对沈少卿的自信,季宣怀却有些苦恼起来,

    “即便是一个面摊,和面、擀制、煮面、收拾碗筷,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的,更何况是一家酒楼了。”

    “在酒楼里这么久,我才发现,要经营好一个酒楼,可不仅仅只需要厨子这么简单。从采买食材、宰杀洗切,再到配菜、炒菜,还有前面的掌柜、跑堂,可不是那么容易管理的。”

    “更别说还要应酬交际,发展人脉,真的挺复杂的。做菜我拿手,可要面面俱到,就太难了。

    “想找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人,我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的这番话,很让沈少卿感到惊讶。

    他一直都知道,季宣怀有一个梦想,想重开沈家的留仙居,可完全没想有到,一向埋头练厨艺的季宣怀,已经考虑的这般周全了。

    这样的季宣怀不仅让他感到惊喜,还有一丝不安。

    朝夕相处间,两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却都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往后,还能继续保持这种亲密吗?

    由此又想到不断上门说亲的人,沈少卿的心中不由一紧,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慌感涌上心头,却又不得不暗中进行压制,用尽可能轻快的语气说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个时候,肯定能找到的。”

    “嗯。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季宣怀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闷,便不打算讨论下去了。

    见离睡觉的时辰不远了,沈少卿也没有再接着读书,索性摊开一张纸,画起一幅仕女图来。

    自打入秋以来,为了应对考试,先生已经很少教他别的了,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放下的久了,往日的努力也便废了。因此每晚入睡前,他便会练习上一会儿。

    画好之后,打算把画挂起来仔细琢磨,可刚一转身,便见季宣怀正往包袱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见被他发觉,立马慌了手脚,来不及塞好,便一把将包袱推到了柜子的最深处。

    沈少卿原本是想当做没看到的,毕竟都长大了,尽管面对这一幕,心里多少会有些在意、不舒服,但是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干涉他所有的事,

    可谁让他非要做的这么明显不可呢?

    而且态度也一点都不坚定,在他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之前,便什么都交待了。

    原来是阿江送给他的两双棉鞋,说是自己家的两个妹子做的,为了答谢他教授厨艺的恩情。

    他原本是不愿收的,无奈鞋子是按照他的鞋码做的,给了别人也不合脚。更何况阿江那张聒噪的嘴,他也的确有些应付不来。

    本来收了也没什么,就凭着教授厨艺之事,别说是两双鞋,就说是恩同父子,也不怎么过分。

    坏就坏在,自从十六岁之后,那些想要结亲的人家,送来的鞋子太多了。

    尤其是让他一见面便飞奔而逃的王铁匠家里。

    半年前的一天,集市上突然来了个卖泥鳅的,价钱很是便宜,王铁匠家里一见,便打算多买些。

    季宣怀恰好经过,一眼便认出,那些压根就不是泥鳅,而是一种叫铁脊的鱼,长得虽然和泥鳅很像,但生长在河水里,一身的刺,肉糙而少,吃起来还发苦,嘴里还有牙齿,是一种很凶的鱼。

    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哪里逮到那么多,蒙不了乡下人,便拿到镇上来了。

    没想到还真有不认识的。

    蒙人就已经不对了,卖这种不能吃的东西,竟然还敢缺斤少两!

    听着铁匠家里大着嗓门和那人讨价还价,季宣怀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装着鱼的篮子,上下颠了颠,平静地告诉对方实际斤数,以及铁脊鱼的真相。

    一开始,那人还不服气,冲着他直嚷嚷,惹得许多人过来围观。

    事实证明,即便是镇上的人,认识那种鱼的也很多,又有好事者,拿过自家的称,把鱼重新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是他说的数。

    从那以后,他能以手称物,且丝毫不差的功夫,就在镇上迅速地传开了。

    而免遭破财之灾的王铁匠家里,也从此把他列为自家女婿的第一人选。

    没过几日,借着答谢的名义,便带着自家姑娘做的鞋上门,话没寒暄上几句,就直言自家有三个姑娘,都在适婚年龄,随便他挑。

    虽然最终把话说清楚了,可那妇人也不生气,仍然锲而不舍,每回见到他,都要问上一句定亲了没,然后便说自家姑娘的手艺进步了很多……

    以致于现在连收徒弟的谢礼,都觉得有些心虚,生怕沈少卿误会了。

    至于为什么会怕他误会,他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妇人每次到家里来之后,沈少卿的脸色都不怎么对劲,还经常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发呆,连食欲都要比平日里小许多。

    所以把鞋子带回来之后,下意识地,他便想把它们藏起来,却没有想到会被沈少卿逮个正着。

    “那铁匠家的三个姑娘里……有没有个叫绿叶的?”

    见季宣怀面色尴尬地解释了半天,好像犯了什么大错,正在被自己审问一般,沈少卿不由莞尔,突然万分古怪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