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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元至此番来,是为着昨夜的事,与杜妍一个交代。

    昨晚送人进杜妍房间虽不是他的主意,可毕竟经了荣园中人的手,元至将荣园的管事,并昨夜经手此事的下人,都按元家规矩打了板子,勒令他们三缄其口,不得泄露半点风言风语。末了又与杜妍道:“至于江家那两个人,我也与他们打了招呼,我敢与杜大人保证,昨日之事,他们绝不会多言半句。”

    元至如此郑重其事,杜妍笑了笑,没去细究他的用意,到底是个性使然,还是单纯讨好她。

    “元公子考虑得如此周到,我先在此谢过。”

    “本就是我的疏忽,杜大人不见怪就好。”元至闻言笑了笑,眼里柔光如水晃动,他略带了几分歉意,又道:“这时节,郝洲城外云碧湖的景致正好,杜大人若不介意,不如让我做个东道主,带大人游一游湖,再品一品当季湖鲜?”

    元至这是第二次与杜妍提起,要一尽地主之谊。

    如今问话之时,还直接跳过了旁边的边韶。边韶心里顿时起了疙瘩,本打算打岔一二。不想就在他眉头微皱之际,元至已转头看向他,笑意盈盈,一派诚挚。

    “不知小侯爷可否赏脸?”

    边韶心里面,一千一万个不想赏脸,他自认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对着元至的笑脸,他兴趣索然地牵了牵嘴角,“没兴趣。”

    被人这般直白地拒绝,元至面上没有半点尴尬,只露出了一些遗憾惋惜之意。

    而这时候,杜妍笑笑接过了话,“小侯爷最会享受,吃喝玩乐都腻了,没有兴趣也是正常的。我倒有些想去瞧一瞧,只是要劳烦元公子了。”

    好歹请动了杜妍,元至一双笑眼光芒明亮,“谈不上麻烦,杜大人肯赏脸,是我的荣幸。”

    两人一来二去,似乎自动忽视了旁边的边韶。

    边韶对元至一直怀有戒备之心,本就不想杜妍与他多接触,如今见两人竟约好了游湖,心里不爽快得很。

    可自个刚才的话已说到了前头,他犹豫了片刻,才道:“照阿妍的说法,好似我多挑剔似的,元公子既然盛情相邀,我好歹也得卖一个面子。”

    “……”

    边小侯爷简直是活生生演绎了什么叫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耳光。亏得元至定力好,面上硬是一点端倪没露,反倒谢了边韶的赏脸,又与杜妍约好了时间,两日后自荣园出发,便兀自离去,着人准备相应的东西去了。

    待元至离开,杜妍也就提步往自个屋子去。

    边韶留在原地,瞧着一左一右各自离开的身影,活了二十年的他,第一次觉得自个有些可怜。

    早些时候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可劲做了些孽,这下好,把自己送到深坑里边去了。

    好不容易认清了一切,准备从坑里边爬出去,却发现四周虎视眈眈的人似乎有点多,还都想往坑里洒点土,把他再埋回去。

    “让人留意着这个元至,看看他有没有和京中来人接触,以及其他可疑的地方。”

    小声吩咐了楚千,边韶跑袖一甩,也进园子里去了。

    与元至约好时候后的第二天,郝洲太守叶卿便派人将近年来郝洲水利文献资料送了来。

    至于近些年的赋税本子,叶卿本也想让人送来,但杜妍却没让,只道是让丰界玉自个在府衙慢慢看着,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丰界玉从差人口中听了杜妍的吩咐,那直冲冲的个性自然压不住,当即又撩了一把火,翻起历年的赋税本子来更见毛躁,哗啦啦便翻过了大半本,一边在里边把杜妍恶狠狠骂了一通。

    殊不知有人在外面留心着他的举动,见他如此,又瞧了一阵,便去与太守叶卿禀报去了。

    叶卿听说了丰界玉的动静,冷冷一笑,“这么个个性,也难怪杜妍同他不合。就他这样,那账本能看出个什么来?不过小心为上,你再盯他两日。”

    盯梢的人还当真只盯了两日。

    期间,方峥往衙门里跑了一趟,本意是劝劝丰界玉别总与杜妍作乱,没想丰界玉听闻杜妍要与元至游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奉旨出来公干,还是来游山玩水的?这鬼账本我看完了,我要找她理论去!”

    方峥好劝歹劝,全然劝不住。是以元至来荣园接杜妍和边韶等人时,先撞上的就是丰界玉那张写满了不悦的脸。

    “丰大人这是怎么了?”

    元至好脾气问了一句,丰界玉没理。

    待杜妍和边韶出来时,他要跟上前去理论,方峥还想拦一拦,杜妍打了车帘冷冷看着丰界玉,“他要去,就让他跟着去。”

    方峥拖着丰界玉上了马车,边韶硬和杜妍挤同一辆马车,如今懒洋洋靠着车壁,待杜妍放下帘子坐正后,他看向杜妍时,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琢磨。

    “阿妍,你在打郝洲近些年赋税账目的主意。”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杜妍眼眸往他身上淡淡一瞥,“你要想在背后做什么手脚,尽管放马过来。”

    边韶挑眉,一摊手,表情一派无辜,“这一次我保证,我只会帮你。”

    杜妍笑笑,不置可否。

    碧云湖在郝洲城外,约莫一个半时辰的车程。

    夏日气息益盛,湖边垂柳如荫,湖心小荷初露尖尖角,虽不及盛夏里满河芙蕖开遍的艳丽,但别有一股清新。

    元至专门准备一艘画舫,杜妍登上画舫,还来不及欣赏什么美景,丰界玉已到了她跟前。

    这一回,没等丰界玉嚷嚷,杜妍一把揪了丰界玉的衣领,极其霸道地将他拖进了旁边一间房间。

    门嘭地被掩住,元至一直瞧见的都是杜妍从容浅笑的模样,如今突然见她这般霸道行径,略略有点吃惊。边韶瞧着他面上诧异,但是心情不错。

    “她脾气压不住的时候,就是这样。”

    房内,杜妍将门一闭,扯着丰界玉的衣领没松,抢先一步压低声音道:“别意气用事。我问你,郝洲近些年的赋税本子,你可瞧出什么异样?”

    杜妍这转变来得太快。

    丰界玉一下子有点愣,没反应过来。

    “你那脑子能跟脾气一块长吗?”杜妍唾弃了丰界玉一把,接着又道:“我特地让你瞧了这么几天,就没发现账目有什么不对劲?”

    丰界玉到底不是真傻。

    杜妍一踏上郝洲地界,反应就有点失常。他原本对她的看法就很矛盾,先入为主认定了她有问题,才一步步越想越偏。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寻常书本典籍也罢,看账目也罢,许多时候草草翻过,对里面的内容也能记住泰半。如今让杜妍一点拨,他再一回忆,那些账目的特点便冒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

    “还不算蠢到家。”杜妍嗤之以鼻。

    “!”丰界玉被骂得心头不悦,但转念一想,杜妍刻意闹这么一出,大概是想防着郝洲这边的人,让他们放松戒备。眼下特殊时期,也不能多计较,便压了火气,带着点不甘愿小声道:“那账目我瞧得粗略,不过近五年来,郝洲的地量并未有太大变化,但赋税的量都在减少,最明显的便是前年与去年。”

    杜妍这边也瞧了不少资料,郝洲这两年先是水患,再是苗疫,和赋税账目似乎能应衬得上,但杜妍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这少掉的部分,总该在有些地方多出来。恐怕郝洲这一笔账目,还有另一套账本在。”

    丰界玉听得来了兴致,“这郝洲的极大世族,江家、元家和良家,多半是脱不开干系的。若能对照一下他们的账目,应该就能查出问题。”

    “这是当然。”

    杜妍揪着丰界玉衣襟的手突然一紧,丰界玉给勒得险些缓不过气,他愕然道:“你做什么?”

    杜妍笑得带了几分狡诈,将他推到窗边。一推窗,窗外是云碧湖青碧的湖水。

    “这案子要查的东西还多得很,咱们这戏得演得真一些。”

    丰界玉心头立马涌起些不好的预感,但没等他反应过来,杜妍已猛地将他往窗外一推,然后一松手。

    只听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中,丰界玉从画舫之上重重摔进了水里。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忙探头去看,有动作利落些的下人已跳进水里去捞人。

    杜妍拍拍手,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房门口,边韶和元至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出了什么事?”问话的是元至。

    杜妍眼角眉梢有些许怒意,“一点小冲突,扰了元公子的兴致。”

    元至闻言不再多问,转开话题道:“只要不影响杜大人的兴致就好。我备了一些东西,还请杜大人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