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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连河从机舱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眉头皱了起来。

    严泽递过去一条毛巾,看着连河表情就明白了大概:“很难修?”

    “修倒不是很难修,只是找不到合适的零件,根本没法修,我等下去他们仓库里找找有什么。”连河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擦汗水,似是想起什么问道,“有信号了么?”

    严泽摇了摇头:“磁风暴来的太过突然,不仅是飞行器,就连通讯器也损坏了,在磁风暴消下去之前,是很难找到信号的。”

    索兰的部分地区,有季节性的磁风暴,一般都是有规律的,大部分飞行器在期间都是会绕着走。

    但是再怎么有规律的磁风暴,三五年也总有那么几次不规律的时候,很抱歉被他们遇上了。

    自从小溪失踪了之后,连河就跟疯了似的,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要不是自己拦了那么一下,几乎全部都暴露了出来。他动用了‘自由伞’这个帐号,让联邦顶尖的黑客在隐退多年之后,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之中。

    连河在这保持了最大的理智,没有和联邦对上,即使这样,连河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

    他和南方军区第一少将杭跃杠上了。

    无论圈内圈外都惊诧于这一消息,“自由伞”打破了自己的规则,和一个强权人物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严泽从连河的话里话外猜到了一些,连溪配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杭跃,这次连溪的失踪,也和杭跃有关。

    “磁风暴估计还有一段日子。”连河的视线在天空中转了一圈,眼中带着焦虑,他现在唯一感到心安的是,如果真的是杭跃带走的话,连溪最起码不会有什么危险。

    联邦男人对伴侣的执着,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

    现在被困,飞行器损坏,通讯器受干扰,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严泽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他醒了。”

    连河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纯净水,从头浇了下去,随即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我去看看。”

    他走到飞行器内后排座位上,一个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着,他顶着板寸,穿着黑色背心,裸露的肌肉上有着不少弹痕,这种人的站姿和坐姿就很容易和别人区分开来,更别说辨识度极高的眼神。

    军人。

    看他的年纪和有些生疏的身手,大概是退役后的军人。

    其实他监视自己家的手法很专业,几乎找不出多少漏洞出来,可是好死不死,非要动用光脑侵入他家的网络,这才彻底犯在了他的手上。

    不过线索到了他这就断了,这人的光脑是军方当年的特制品,外人只要一接触,就会自毁,根本来不及找到别的线索。

    见他反抗的厉害,连河干脆把他敲晕了带上了飞行器,准备一边赶路一边问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011,你的代号么?”

    并没有人回答。

    连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火,吸了一口,“你既然监视着我家,自然知道我是谁,之前联合警署,误导了我们那么多的线索,现在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

    连河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军部的作风,宁死不屈是吧,只不过你儿子现在还在医院里,你说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他医药费会怎么办?……”

    这种记录,他随便动动手就得到了。

    看着对方眼睛中透露出的一抹绝望,连河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我呢想要的也不多,只想把我妹妹找回来,你上司现在在哪?”

    011缓缓闭上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瑞霄。”

    三分钟后。

    正在清点物资的严泽听见连河出来的声音,记录的手停了一下,侧头看向连河:“问出什么了?”

    “他在瑞霄。”连河扫了一眼足够的物资,对着严泽说,“留下足够你们俩撑到磁风暴过去的食物和水,我带走一部分,先徒步走出去,你在这……”

    严泽推了推眼镜,打断了连河的话:“如果你不嫌我拉你后腿的话,可以带上我。”

    ****

    早上天还没有亮,连溪就被维兰拉起来,去森林把自己埋了。

    这当然是连溪的说法,维兰的原话是:“你现在并没有理解什么是自然,等什么时候感觉到了自然和自己的关系,才真正算是入门了。感受自然,自然要越直观的去感受越好。”

    天然没有人迹的原始森林,维兰驾驶者芙洛星的飞行器,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硬是缩到了十分钟。

    维兰找到一个不错的地点,左边百米高的瀑布飞落而下,而右边,则是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她半蹲下来,用手捻了一点土,放在嘴里尝了尝,然后军靴在地上一踩,挑眉说:“就这吧。”

    比起连河,维兰要靠谱的多,最起码,她身边的副官,不需要吩咐,自己拿起铲子就挖了起来。

    副官叫菲尼安,是一个做事条理清晰的帅小伙,沉默寡言,有着和外表不符的沉稳。他站在维兰身侧,气息多半是敛着的,一不注意,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挖坑的人换了,但是埋人的步骤相差无几。

    将连溪放进坑里,填坑……除了脑袋之外,身体所有的部分都埋在里泥土了,她的鼻端,都是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维兰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大树,不借助任何外力轻轻往上一跃,就攀了上去,她曲着一条腿坐着,一条腿悠闲在半空中的荡着。

    “小连溪,感觉怎么样?”维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远处的菲尼安面瘫的脸裂了开来,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连溪有些想笑,不过这次菲尼安填的太紧,泥土压迫着胸腔,连笑都有些艰难,她弯了弯嘴角:“有些喘不过气来。”

    作为“异体”,在泥里喘不过气来,的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维兰:“你可以试着忘记用口鼻去呼吸。”

    连溪一半听明白了,一半没有听明白,不过看着气氛压抑,她照着维兰说的去做。

    她憋着气,三十秒还好,四十秒也凑合,一直到了一分钟,她憋得脸部通红胸腔快要爆炸了,只能选择放弃。

    人本就有求生本能,无论尝试多少次,其实都没有多大差别。

    维安皱着眉看着连溪自己瞎折腾,纵身一跃,轻飘飘的从树上下来,

    维兰表情太过严肃,菲尼安怕自家将军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小声提醒道:“将军,这是幼崽……”

    “就是因为是幼崽,我才没有一下抽过去,笨成这样,也是笨出水平来了”维安摆了摆手,一副无需多言的表情,“看起来,我来索兰一趟,得从幼师开始做起了,菲尼安,你在幼崽的时期,是怎么学会异体呼吸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奈,但是脸上的表情,却透出几分兴致勃勃来。

    菲尼安半低着头,淡淡的说:“强制。”

    “果然,这么多年教育方法都没变通一下……我小时候他们可这没这么干,在我是幼崽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已经打不过我了。”维兰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她走到连溪面前蹲下,语气放缓了一些:“小连溪,我听说有一种鸟类为了让孩子学会飞翔,将雏鸟从悬崖下推了下去,要么学会,要么摔死。”

    连溪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的口鼻就被堵住了,没有了空气,连溪的脸很快的就憋红了。

    窒息感越来越浓,连溪本能的挣扎起来,她的伴生藤蔓从身体里抽出,破土而出,直接缠上了维兰。

    维兰没移动半分,依旧半跪在地上,任由伴生藤蔓跟钉子似的扎进了她的手臂之上。

    鲜血顺着维兰的手臂滴下,渗进泥土里,迅速消失不见。

    她看着连溪额头上冒起的汗水,敛起了双眸:“小连溪,无论哪个文明,无论哪个星球,无论法律体系是否完善,规则都是用来保护和束缚弱者的。要么,你要学会适应,要么你就成为制定规则的强者,弱小却又试图不甘心的挣扎,一点意义都没有……”

    当胸腔最后一丝空气被耗尽,连溪觉得整个肺部要马上炸开,就像是一条垂死的鱼,藤蔓软软的垂了下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连溪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维兰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不甘心。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就像是被赶进实验室的小白鼠。

    “被进研究所”“被配对”“被成为一朵花”“被偷走”……她没有能力对抗这个社会,也没有能力对抗她的生物本能,她只能默默的,费劲小心思,依靠连河挣扎着活下去。

    其实真的,如同维兰所说。

    她改变不了社会,她那可怜的自尊心,连彻底的融入这个社会的规则,都做不到。

    这种挣扎,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突然的,意识到了什么。

    连溪是一个很少剖析自己的人,即使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做的总比她衡量的,要多得多。

    但纷繁的思绪在脑海中飞速掠过,连溪回过神来,维安依旧捂着她的口鼻,但是空气还是愿意不断的通过毛孔,从空中,从地里渗入进来。

    她刚刚的挣扎,将坑里大半的土都挣扎没了,露出两只手还下意识的抓住维兰,盯着维兰看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

    “回神了?”维兰收回手,也没有嫌弃一手的鼻涕眼泪,顺手就擦在了连溪肩膀上,然后坐在一旁的泥地里,“学会异体呼吸的感觉,很奇妙吧?有什么想说的么?”

    连溪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想问,您一直叫我幼崽,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学会的第一条,就是不懂的不要表现出来,事后再去一一查清楚,所以这个疑惑她一直放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

    刚才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心结一打开,心底突然敞亮了许多。

    “我还以为你能忍很久呢。”维兰侧头看了她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幼崽呢,在我们芙洛星,就等于未成年的意思……”

    维兰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霸道,话匣子一打开,絮絮叨叨的介绍了很多。

    关于幼崽,关于异体,关于繁衍,关于文明……连溪静静的听着,有小半她是听不懂的,但是从听得懂的大半中,她获得了她所想要的信息。

    她不是异类。

    这一点,其实就够了。

    她的情绪很容易表现在脸上,刚刚还乌云密布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现在就晴转多云,马上恢复了生机。“维兰姐,你要在索兰待多长时间?”

    “用索兰的时间算,几个月吧。”维兰说着站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真不愧是幼崽,恢复力真强。

    她还担心“强制异体呼吸”会给小连溪留下什么阴影呢,连军医哪个心理学比较出色都比较好了。结果,连溪心有余悸应该是有的,但是压根没有放心上。

    这或许和索兰人成熟期比较早有关系,在芙洛,二十岁的幼崽熊的跟什么似的。

    维兰想到这,对着一旁看热闹的属下说:“菲尼安,趁太阳正好,把小连溪重新埋上。”

    菲尼安从地上拎起铲子,走到连溪面前,看着她满脸泥土忽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归于平静,用铲子一下下的将

    两个小时以后,维兰看着已经睡过去的幼崽,侧头对着自家属下说:“她的心性,倒是难得。”

    “去年野外生存战第一那位,也没得到您这句。”菲尼安不咸不淡的开口,他是没有看出来,这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幼崽,哪里来的好心性。

    弱懦,小心翼翼,善于满足。

    她几乎满足了所有市井小民的特点,即使拥有伴生藤,也没什么可看的。

    维兰并没有解释,而是笑了笑:“你幼崽的时候,被老师强制性异体呼吸,心底记恨了他几年?她可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呢……”

    菲尼安哑然。

    “你啊,还是学着点。”维兰很乐于看见自家属下吃瘪的样子,“刚刚看见有人联系你了?有什么急事么?”

    菲尼安恢复到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刚刚索兰外交部门来确认您今晚的行程,晚上姚老将军的生日会,外交部邀请你参加,体验下索兰风俗。”

    “姚家?可以。”维兰视线投向不远处睡着了的连溪,“把小连溪也一起带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