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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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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萧欥难以名状的小心眼,元非晚这一天不得不多花了一个时辰再画一张只是单纯坐着的画像。要不是画师技术精湛,这一次也不是要那种能裱起来的画像,她这一个下午就干坐着啥也不用干了。

    这种额外的拖延,元非晚自然能察觉。不过在侍卫和宫女的众目睽睽下,她最多只能在心里翻白眼——

    先别提萧欥有没有资格藏着她,她又能被这样藏多久?反正,对她来说,八月十五是个分界线;前头是韬光养晦,后头是锋芒毕露!

    只不过,萧欥的小心思无伤大雅,元非晚便没再说什么。反正她配合画师画完了,想拿哪一幅去给皇后看,就让萧欥和萧月宁自己商量去吧!

    在元非晚乖乖儿被画的时候,萧欥就坐在亭子里看着。面前长桌上水果茶点应有尽有,看起来颇像是休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到底在哪里——

    不在美景,不在美食,而在美人!

    这一副恨不得全天候陪在元非晚身边的模样,萧月宁都看不下去了。她借口午休,让人在画像画好后送元非晚回去,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了自家弟弟和未来弟媳——

    瞧她弟那上心程度,她绝对要撮合这两人!

    至于竞争对手嘛……谁让萧欥一点不喜欢鱼初、鱼家又是个野心大的呢?就算是皇后有所偏向,她也不可能让萧欥步她后尘——

    绝不!

    所以,下午阳光最好的那段时间里,萧欥坐在亭子里,神色沉静,英俊寡言;元非晚坐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之中,身后一把纸伞斜打,金边柔和,人比花娇。

    画师对他们之间的前因后果一点都不知道,然而他总有种感觉,自己很多余——

    这地方简直是幅画儿,一左一右坐着的男女看着素不相识,也不说一句话,空气里却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暧昧光影。

    果然,这时候,把他踢出去就完美了!

    正因为如坐针毡,画师不得不发挥自己的最大功力,狂飙手速。郎才女貌,郎情妾意,郎……哎呀,不管郎什么,早点做好早点滚蛋,兼职大功率电灯泡太久会烧坏的!

    元非晚坐着没事做,很快就注意到画师的不自然,稍稍一想便得出了原因。萧欥这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只能看出凌厉的杀气以及难以接近的冰冷,和风花雪月一点不沾边;这时候却有心思坐在亭子里赏景儿……

    这事儿别说滑天下之大稽,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好吗!

    而如果说画师隐约察觉到萧欥一定要坐在亭子里的原因的话,元非晚就更是清楚。她不瞎也不傻,对方那么明显的好感她当然知道。如今萧欥一定要坐在那里,倒不如说是一定要陪着她……

    说实话,这是她回到长安后第一次和他正式见面吧?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他确实是有把她放在心上!

    元非晚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视线依然落在面前盛开的花朵上。把现在的萧欥和刚才的萧旸一比……果然还是萧欥脾性比较对她胃口一些!如果她必须要在现在的情况里挑一个最好的结婚对象的话,那必然是……

    她心中忽而一震。

    以她之前的择偶标准,其实萧欥已经达到了大部分——爱着她,护住她,最好还能把皇帝拿下。若是最后一条要对她一心一意的条件也满足的话,她竟然找不到比萧欥更好的人选了!

    ……怎么办?

    元非晚那不由陷入了沉思。

    照她爹的想法,本该是他们在长安熟悉一二年后再给她定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她如今已经出足了风头,便没法再走这种相对低调稳妥的路了。就算她躲过这次,也躲不过下一次;因为现在一般的人家已经没法保住她!

    就算打死元非晚,她也想不出藏拙装笨或者把自己脸画花的解决办法。她习惯立在风口浪尖上,太过于平静的生活只会让她觉得无趣。

    就比如在岭南,对着一票作死的亲戚,她也提不起多少兴趣;虽然最后还是动了动嘴皮子解决了,但她也没觉得多光荣、多厉害、或者多有成就感……

    照这么说起来,如果嫁给萧欥,她还能在夺嫡之战中掺和一把?协助夫君登上大宝……这任务一听就令人热血沸腾啊!

    想到这里,元非晚不免多看了萧欥一眼。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她只能依稀看到对方英挺的眉眼。这时候,萧欥的表情放松,周身气息沉淀,一点也看不出上午刚照面时的严峻了。

    虽然元非晚如今有了一张美绝人寰的脸,但她自认她对另一半的脸没有太大要求,只求顺眼。若是面对面都吃不下饭的话,那是肯定不能一起过日子的。萧欥板着脸的时候就算了,要是萧欥面对她时都像现在这样的话……

    不仅不会吃不下,也许还会很下饭?

    察觉到那种若有似无的目光,正在思考吴王相关事宜的萧欥眼珠一转,便对了上去。他自然不知道元非晚正很实际地估计他一天里秀色可餐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只知道对方在看他,便露出个难得的微笑。他素来冷面惯了,不过在面对元非晚时,平时没什么弧度的肌肉就很容易显出弧度……

    这就是特殊待遇,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温柔的示好,元非晚自然接收到了。她默默地想到鱼初笑起来露出的双酒窝,再联系到萧欥的单酒窝……以前没注意,现在发现这两人看着倒是有点配?可是,以前就算了;现在,她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再做局外人,怎么办?

    还用问吗?凡是芷溪公主要的,就一定会拿到手!有条件的自然好,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完成!

    那这计划的第一步,就该是让萧欥眼里只有她一个吧?

    这目标的难度,元非晚以前就考虑过,相当费事。然而她现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可以选,只得迎难而上了。萧欥长得有鼻子有眼,身材家世更是没得挑;就算确实闷了点,也总比花心滥情好,对吧?

    什么?萧欥上面有个太子哥哥压着,麻烦?那不正是她有兴趣解决的困难吗?

    想到这里,元非晚便迎着萧欥的目光看回去,小幅度弯了弯唇角。她自认为做得很隐蔽,萧欥顶多就能察觉到她的示好;但她却不知道萧欥耳聪目明到了一定境界,直接把她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都收进眼里。

    一个敷衍的笑容和一个真心的笑容,萧欥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而且,元非晚一直是他的重点观察对象。所以这会儿,他很快就发现,她的这个笑和以往都不同——

    少了客气和礼貌,多了真心和欣赏!

    她这是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吗?或者至少愿意认真考虑和他的关系能否更进一步?

    萧欥一时间心跳如擂鼓。真的吗?不是他的错觉?

    两人心里都是一大通盘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画师的第二幅画终于画完时,萧欥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点头表示满意。画师差点儿感激涕零,急忙告退,说要去把画儿带给太华公主看。

    萧欥允了。很快,亭子里只剩他,还有重新走进来、准备和他告辞的元非晚。

    两人这次见面以来气场一直很微妙,现在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左右无人,孤男寡女,*……咳咳,扯远了,当然还没到这种程度;但远远地立在外头的侍卫宫女表示,他们就是背景,可以随便无视!

    萧欥不先开口让她走,元非晚就不太好提。而这种情况下直视对方的脸又显得有些冒犯,她便不怎么专心地盯着那一身紫色大科绫罗料子的常服以及腰间一尾玉带钩,思考着这样下去她还赶不赶得上去大雁塔。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走神,萧欥终于出声了:“你……等下还有事?”

    “嗯?”元非晚诧异地抬头,想说“你怎么知道”,却一眼撞进了对方幽黑深邃的眼眸里。里头有些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能把人淹没……

    她不由一怔。等等,她刚才做什么了?应该没有吧?

    然而,肯定不能用“嗯”这么简单的鼻音应对一个亲王。元非晚重新收回视线,只道:“回殿下,芷溪确实还有些事。”

    换成是别家姑娘,萧欥一定不会觉得那是正事——当然,他的正事定义肯定和一般姑娘不同。可这话从元非晚嘴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正事。“我听说,今日重阳,朝中清流不约而同地去登刚建好没多久的大雁塔。你现在……”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自己掐掉了话头。

    他什么都知道?元非晚怔了一怔,随即又觉得自己实在大惊小怪。本来嘛,萧欥会做出自己回长安的决定,就意味着对方肯定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如果不是这样,贸贸然回长安不是自断臂膀吗?

    “回殿下,正是如此。家严带着舍弟在那里,芷溪也想凑个热闹。”

    萧欥小幅度皱眉。他并不觉得元非晚要去见朝臣有问题——实际上他连元家为什么要和魏群玉打好关系都知道,为了吴王——而是觉得对方一口一个殿下太生分。

    他很不介意元非晚叫他七郎或者更亲昵的称呼,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因为半低着头,元非晚并没有看见萧欥这个小动作。她视线垂落下去,正好触及长几上摊开的横轴。那正是画师给她画的第一幅图;虽然是秋天,出镜的只有菊花;但架不住有美人比衬,愣是染上了一种海棠春睡的感觉……

    元非晚总算明白,萧欥为什么认为这幅图不合格了。就算是她自己,看着这图也有些沾沾自喜的荡漾感;那在其他人看来会是如何?别说本来就对她有意思的人,原本对她没意思的人也会被勾起来好奇与钦慕的!

    ……那一定都是画师的错!

    元非晚不由腹诽。她可以百分百保证,画第一幅画时她满脑袋都在想别的,根本没考虑过选妃!

    萧欥本就比元非晚高,更别提她还低着头。这不,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元非晚在看什么。“这画……”他目光微闪,伸手把画幅卷了起来,却没说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元非晚忍不住又抬头去看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就被镇住了——萧欥不仅仅是卷画的动作十分轻柔,眼睛里的神色也如出一辙;若是只看脸,还以为他正在注视着深爱的情|人呢……

    等等,那画像不就是她吗!饶是元非晚知道他们之间什么正儿八经的甜言蜜语都没说过,也觉得脸上有点烧——

    当着本人的面对画像这么含情脉脉,德王殿下你熊的!

    萧欥可不知道他被元非晚这么腹诽了。若不是怕太快太直白会把夫人吓跑,他也犯不着想好好收着画儿。而等他把卷好的画放到一边时,元非晚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既然你还有事,那便不要再拖了。”他轻声道,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身前几步的人,“我叫人送你过去。”

    要是侍女们能听到萧欥现在说的话,眼珠和下巴肯定能掉一地——说好的无口寡言呢?说好的面无表情呢?现在怎么温柔得能掐出水了啊?您画风变得太快,以至于我们都认不出了啊,殿下!

    因为一直在享受特殊待遇,元非晚没那么大的落差感。这会儿,她只是觉得,她刚才可能真的无意间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对方变成这样!

    “多谢殿下,那芷溪这就告退了。”元非晚没浪费时间推辞。车马都是萧月宁之前备下的;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外头路上挤得很,沾沾公主的威风就不会堵车了!

    萧欥注视着她离开的倩影。那速度不快也不慢,以至于他一声“芷溪”脱口而出的时候,元非晚还没走下亭子边缘的第一级台阶。

    “……殿下?”元非晚回头,疑惑地问。萧欥一贯都叫她元家娘子,这会儿突然改了称呼……她才不会承认,她忽而紧张了一下呢!

    萧欥这才意识到他的确把心里话说出了声,而元非晚也回答他了。这么说来,如果他刚才叫个阿晚,她是不是也会应他呢?

    虽然蠢蠢欲动,但萧欥还是把这种设想压了回去。他需要耐心……左右不差现在这点时间了,对吗?“没什么,你路上小心。”

    “谢殿下。”元非晚又道了次谢,微微一笑,这才真正离开了。水碧和谷蓝早在外边等得望穿秋水,赶紧迎了人出去。

    萧欥立在原地。直到连他的视力也看不见人了,他才微微低头,抿唇一笑。虽然元非晚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十分克制,但她最后那个笑容……眉眼舒展,一脸不设防的欣悦表情!

    重点不在弧度多大,而在于,真心,而且不设防!

    如果说前一次萧欥还怀疑自己眼花的话,现在就是百分百肯定。俗话说得没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他继续坚持,迟早能把人娶到手!

    有了这种进度,稍微想想,殿下之类的称呼也勉强能忍受了……

    且不说萧欥终于舍得离开他原本毫无兴趣的花园,这头元非晚到了大雁塔,回头率直接飙升百分之三百——

    太华公主殿下亲自派车送的人!谁这么大面子啊?

    至少大雁塔上的诸位都很好奇。太华公主说起来没有南宫长公主尊贵,但就以她和皇后、皇姑的亲密关系,也是无人敢小觑的。

    就在众人各自犯着小嘀咕、准备等人爬上塔来再旁敲侧击一下时,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马车里下来的是女眷。这不稀奇,和男人相比,太华公主的交际当然更主要集中在女人身上。

    可这个少女,一没郡夫人之类的封号在身,二母亲还在软禁之中,三自己年纪不大、家世也不够顶级的贵重……所以太华公主到底是看中了人哪一点?是脸蛋还是才华?

    而这种狐疑,在元非晚登上顶层时到达了顶峰——日头西斜,有部分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五六人彼此都相对熟稔。

    “阿姊!”一看到元非晚出现在楼梯口,已经无聊了一整天的元非永便飞奔过去。

    他劲头不小;要不是有两个婢子扶着,元非晚大概就要被推歪了。“怎么了?”她稳住身体,摸了摸小弟的后脑勺。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阿姊!都这么晚了,已经有人走了!”元非永嘟着嘴巴道,颇有些抱怨的意思。

    元非晚也没办法。她怎么能提前知道皇后让萧月宁拿到她的画像呢?“今天出了点意外,”她小声解释,“阿姊之前也不知道……阿姊对你道歉,好吗?”

    元非永本就是小孩子脾气,看见人来、态度又很好,他很快便平复过来。“嗯!”他点头,想了想又道:“什么意外?阿姊,你没事儿吧?”

    “一点小事,现在已经解决了。”元非晚安抚他。她一向认为,小孩子就要教着他讲道理,不能惯着。若是大人做错了,就更该自觉承认,不要浪费时间编谎话。如今看来,她小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算有成效。

    元非永一听,圆圆的脸蛋上便露出了个极大的笑容。“那就好!阿姊,你大半天没在,我玩得好没劲啊!”

    这话说得……元非晚额上一排黑线。虽然她不知道这顶层的人有谁,但放眼望过去,应当只剩下朝中清流了——

    如果她说自家弟弟还小以至于口无遮拦,可不可以蒙混过关啊?

    但没等她说童言无忌打圆场,一道苍老的声音就插|进来笑道:“你这一对儿女感情甚好,真是羡煞旁人啊,元司业!”

    被点名的元光耀赶紧客气道:“哪里的话,您太客气了!”

    元非晚循着声音望过去,入目便是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一行人一起出来,席地摆了个简单的宴席,这人便坐在首位;毫无疑问,是魏群玉。

    “芷溪见过魏侍中。”元非晚反应很快地行礼。元非永虽然已经行过,但他还拉着元非晚的手,就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个。

    魏群玉看着,觉得有意思,不由笑出了声:“起来吧,不必多礼!”

    原本魏群玉主动解围时,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看元非永,便一个个忍俊不禁了。

    左手下面的一个人便道:“魏侍中果然看人极准,从未走眼!”他说话时声线有些颤抖,显然在忍笑。

    “确实如此。”又一人同意道。这人坐在偏前的地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睛里的神色却是温和的。

    这人元非晚一时没对上号,元光耀赶紧解释:“既然魏侍中已经被你猜出来了,芷溪,来见过吏部郑尚书。”

    元非晚依言做了。然后元光耀又介绍了他前面一位,是兵部尚书侯玄表。除去顾东隅,再有两个,却是御史台的了。

    郑珣毓和魏群玉是师徒,走得近无可厚非。魏群玉又很能犯颜直谏,和御史台的人关系好是自然的。但是兵部尚书侯玄表?这不是那个传闻中话极其、十分、特别少的那位怪人吗?

    元非晚在见礼时用余光扫了侯玄表一眼,很容易就从对方的面部线条中看出昔日的英俊。别说从前,就算是现在,侯玄表的模样也绝对是一干人中最好的!

    ……原来长安城里不爱说话的帅哥还挺流行的?就连公认为难打交道的郑珣毓都主动开了口,侯玄表愣是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