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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柴氏七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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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院环境清幽,确是避暑胜地。加之老夫人一直陪着七娘住在别院,两人相伴,早上起来相携在后花园里走上两刻钟的功夫。等出了一些汗,仆妇也将准备好了的早膳摆好。两人洗漱一番后,若是天气晴好,便在花园的亭子里用膳,这时节正是百花齐放,早上的太阳也不会太刺眼,桌子上一叠水晶如意糕,一叠吉祥果,又有几个江南小菜,十分清新可口。

    吃过早膳之后,日头正是最好,不冷也不热,七娘便请教老夫人一些铺子的事情。七娘当初从柴家嫁到马家,倒是带了不少嫁妆的,足足六十四抬,除了几套红木、白木的家具,还有几十匹绫罗绸缎,并田契房产与金银锞子。到底七娘所嫁之人是柴家需要巴结的,嫁妆自然不薄,更何况当年马家的聘礼可是七娘嫁妆的十余倍。

    故而七娘名下有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她估摸着和离之后,自己和孩子还要过日子的,柴家她是不指望回去的,唯一的出路便是自力更生。虽说时下民风开放,但也少有女子出门经商,前世的七娘虽有想着万一马文才先死了,自己一个寡妇要怎么办?但好在现在的七娘终归有花拾的记忆,在花拾的世界,女子也是可以撑起一片天的,所以,七娘不惧。

    老夫人想的没有七娘那么多,毕竟女子嫁人后,再经营几间铺子都是司空见惯的。故她只悉心教导七娘。铺子里的起初的账本,她也帮着七娘看,到后来渐渐就不管了,她发现七娘天分极高,稍稍教她一遍,便可触类旁通。又哪里知道七娘曾是花拾的时候,学的是经济。

    然后在花厅用过午膳,过个半个时辰,又去阁楼里小憩。阁楼里置了一张香席,香席临窗放着,窗外是座水榭,水榭四角挂着铃铛,夏风吹过,便叮咚作响,伴着潺潺流水声,躺在香席上,闭了一会儿眼,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醒来后,庄子里的厨娘会将早就备好的冰镇酸梅汤端上来。老夫人不喜吃酸的,厨娘又另外准备一些冰镇的水果。吃完点心,她们便一起弹弹琴,看看书,偶尔做做刺绣,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

    七娘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好,而显然这别院皆是马文才布置的,所以说,他才是最会享受生活的那个。闲暇的日子过的非常快,没有东西要自己操心,身边还有一个谈得来的人,日子倏地一下便过去了。转眼已经是月余后,七娘的肚子更加大了,而且因为这段时间调养的非常好,所以整个人珠圆玉润起来,当然,她也越来越嗜睡,总是看了一会儿账本便要打瞌睡。

    不久后,马府的小厮来报,老爷先回杭城去了。老夫人却是主动留下来陪着七娘,并没有跟随老爷回去。七娘知道自己安稳的日子要出现转折了,对于老夫人能留下来,她自然是非常感激。

    不出七娘所料,除了她离开了马府,身边有老夫人陪着以及沁雪已经被赶出府去了,一切就和前世一样。老爷回去杭城不久,马文才的一个同僚大喜,喜宴上一众舞姬翩翩起舞,马文才见到其中一人,便愣在当场,任酒杯中的佳酿倾泻而出,沿着手指滴在席面上。

    同僚是官场中人,一眼就看出了马文才的心思。当即就顺水推舟将那舞姬送给了马文才。马文才神色复杂,捏紧那舞姬的手,颤声问道:“你唤何名?”

    “奴家玉蝶。”

    “从今往后,你叫莺儿。”

    “莺儿见过将军。”舞姬笑着,便含羞带怯地躲进马文才的怀里。

    同僚哈哈大笑:“今日正是好事成双!恭喜马将军得此佳人!”

    一年四季都顶着一张债主脸的马文才难得一笑,那一笑太过复杂。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怀里的女人——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府里男主子带回一个女人,一个舞姬出生的女人,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然而稀罕的是,这女人进府第二日,男主子便将所有的妾室通房都散尽了。若非那些妾室找来了别院,远在城外的老夫人哪里会知道这个消息?

    马府已经给过遣散费,所以老夫人只让小厮将她们赶出了别院,并不让她们见到七娘的面。她进屋的时候,见七娘正坐在秋千上,一手拿着根冰镇的黄瓜“咔嘣咔嘣”地咬着,见到她进来,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秋千架边的木槿花开的正旺盛,映衬的七娘面如桃花。

    “娘,外面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没什么,一些过路人,已经让下人打发了。”老夫人看着七娘,生生咽下要说的话。七娘伸手握住她的,道:“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可是身子不舒服?”

    老夫人抚了抚七娘的脑袋,道:“没有。现在日头上来了,我们去屋里坐着吧?别中暑了。”

    “娘,谢谢你。”七娘轻声说道,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傻丫头。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老夫人一愣,方笑着说道。

    “诶。”

    七娘嗜睡,到了里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老夫人悄悄地出门,唤来贴身嬷嬷,令她去府里打探那舞姬的消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插手马文才的事情,但是,七娘于她而言,已经像是自己的亲闺女,她不告诉七娘是怕七娘动了胎气,但是打听的事情还是可以去做的。有备无患。

    入夜后,门子慌慌张张地来禀报,然而,门子的话未说完,就见两名军士压着鼻青脸肿的嬷嬷进府来。军士一用力,那嬷嬷便被砸在刚刚起身出来查看的老夫人跟前。

    “你当我将军府是什么地方?!”马文才从阴影中走出,一张脸晦暗不明,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老夫人见了这般阵势,确实被吓的不轻,她急忙辩解:“文才,你听我说……”

    “贱人,你闭嘴!”马文才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说,是不是你派她去打听消息的?!你想要打听什么?!是不是柴氏和你串通好的?!”

    “不、不是,将军你听我说……”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马家的老夫人吗?!你不过是个脏透的风尘女子!你根本不配拥有这张脸!”马文才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将佩剑□□,直指老夫人!

    七娘原本已经睡下,此刻外面动静这么大,自然也被吵醒了,一到院子就看到马文才拿剑指着老夫人!七娘惊呼一声,唤道:“住手!”

    她立即跑到老夫人身边。那嬷嬷正死死地护住老夫人,趴在地上,清晰可见她背部的血迹。七娘见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一双眼睛透着无尽的悲伤,坐在地上如同一只木偶。七娘只觉得心中一痛,扶了扶她的肩膀,唤道:“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七娘……”

    马文才的剑还抵着老夫人的脸,七娘顺着那冰冷的剑身看向马文才握剑的手,然后抬眼看着他的脸:“不管娘做了什么事情,身为晚辈,你焉能这么对待她?!”

    是的,七娘惧怕马文才,前世的恐惧已深入骨髓。可是她容不得马文才这样对待老夫人——这个在柴七娘的两世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马文才极容易动怒,听了七娘的话,他已是怒不可遏,他沉声道:“所以,柴氏,你这就是你打的算盘?!你和这个贱人串通好让她的人出面来将军府打探消息!你以为我不敢拿她怎么样是吗?!”

    “你胡说什么?!”七娘猛地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马文才。但一转眼她就想到了老夫人去做了什么……今天那些小妾来别院闹事,老夫人虽然将她们都赶走了,但是,她一定暗暗留了心,还瞒着她去将军府打听消息了!

    看七娘脸色一变,马文才蛮以为是自己猜对了。

    “柴氏,枉我以为你温良贤淑!竟如此不容人!”

    “够了!”老夫人出声了,“我竟不知道我的人已经去不得将军府了。若说惩罚,将军也已经对我的人严刑拷打了。兴师问罪也是问了,何必还要牵连无辜?七娘怀有身孕,不便受惊,还望将军高抬贵手,就此罢休吧!”

    即便是此刻,老夫人还是想瞒着七娘,不愿意让七娘知道马府的事情。

    可是马文才却只当老夫人和七娘是拿他的子嗣来威胁于他……

    “你居然敢威胁我?!”马文才心中一怒,再度将剑举起来,刷的一下就要刺向老夫人的脸!七娘心中一震,立即冲过去抱住马文才的手……只是七娘的力道哪里能和马文才比拟,马文才手一挥,七娘便被她甩了出去!

    “……娘……”七娘捂着自己的肚子,熟悉的恐惧布满了七娘的全身。她怔怔地看着老夫人,“娘……我……好痛……”

    “七娘!”老夫人叫出声来,哪里管什么马文才,赶紧踉踉跄跄地跑到七娘身边。马文才震惊地看着虚弱倒地的七娘,目光再度落在自己握剑的手上——“哐当”一声,宝剑落地。

    “将军!不好了!”

    马文才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七娘,一名丫鬟便急匆匆地跑来。

    “莺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昏迷在地,将军快回去看看!”

    马文才瞥了一眼七娘,只见她身边的老夫人正慌张地叫人去请大夫,别院里的仆从一时都目若呆鸡……他一挥衣袖,冷声道:“回府!”